安浔并不在安家。
好在霍城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大宅二楼卧室的灯本就该熄着,他也只是到了之前一贯停泊的地方守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因着这几日的疲劳和止痛药的作用,终于再次阖上了眼睛。
霍城有些开心,莫名的觉得自己今晚能过来真是太好了,好到有些像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至少他终于重新站回了原先在的位置。
几日来,无论是过于忍耐的他,还是过于束缚的他,都限制了他的脚步,拉远了同她之间的距离。
却是在今晚,他终于再次找回了先前拥有的平衡,使得他敢于再次靠近,也能够遵守不再相见的约定,如今他回到了守望的地方,而他竟是忽然有了些信心,觉得以后还会发生转机。
就像是Friday忽然就接受了他一样。
那么或许,她也不见得会强烈排斥他。
他要做的便是等待,耐心的等下去,在每一次可能的转机中做到所有能做的事,就像他一直以来做到的那样。
那么也许他甚至可以期待,有一天她会再次想要靠近,即便知道了他真实的样子,也不会像这次一样,忽然在他完全找不到原因的时候说分离。
霍城偏执,一瞬情绪的转变,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他养的小猫忽然能够主动的与他亲近。
霍城还单纯,单纯偏执的他固执的把这次他所不能理解的一切,都当作了一场意外遗忘。
这一次,不再是勉强的自我暗示。
过后,他是真的回到了日常。
他甚至翻出手机给安浔发了一条短信,说晚安。
看着手机屏幕,那两个字让他很安心,然后安稳的抱着他的猫,他靠上车门,沉沉睡了过去。
——
今晚的安家很冷情,安建邦美名其曰去公司加班,实则却是筹备了一下下周飞往欧洲的行程,甚至鬼使神差的去百货商场挑了一跳造型精致的钻石项链。
宋灵韵今晚被LPO公司总裁夫人约了出去,何时回来还不一定,安濛觉得安浔一定是出去约会了居然这么晚都不回来,她跟王翠凤两人吃了一顿气氛沉默的晚饭后便回去房间做卷子,一直学习到临近午夜的时候,她忽然听见窗外的院子里传来诡异的噗噗声。
安濛胆子有点小,光是拉开窗帘偷偷看一眼都让她犹豫了很久。
院子里的声音不停,听久了让她觉得像是什么人拿着工具刨地的声音,今晚杨叔回家了爸爸又不在,只有她和奶奶张嫂在,万一是什么坏人挖墙进来了怎么办?想到后院邻接的茂密山林,安濛壮着胆子再次起身,拿着时刻准备报警的手机,轻轻撩开了厚重窗帘。
今晚有月,虽不明亮,洒落在漆黑山头,也能隐隐看清些东西。
安濛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发觉一个人背对着她站在院子最偏远的角落,正拿着一把铁楸铲着地。
家里的院子草坪都是买的,张嫂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她再是定睛看了看,那人竟是奶奶?!
偷偷躲在院子角落挖地的正是王翠凤,自以为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她找到了这样一个偏僻的位置,用着好不容易找到的铁楸挖出了一个一尺多深的长方形土坑。
王翠凤很久没有做过农活,几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把她这把老骨头养得异常娇贵,挖到这个深度她已经完全没了力气,想想谁会没事过来翻这个地方,带着侥幸心理飞快抖开了身边的布包。
站在安濛的角度她看不清王翠凤的包里是什么,只看她东张西望动作麻利的一下将包里的东西倒进了土坑里,再把布包丢进去,端起铁楸填起土来。
家里谁都不在的晚上,奶奶一个人跑去后院埋了什么东西,还有比这更奇怪的事么?
微微僵硬着看着王翠凤做完这一切,她转身的时候安濛迅速放下窗帘逃到了房间中央,捏着手机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她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这几天…其实奶奶有些不正常…
先是那天晚上她看着她对着无人的客厅叫张嫂,那里明明只有一个一看就不是人的黄铜雕像…
后来是她这些看着看着电视忽然会去拿起座机喂一声,但是座机明明就没有响…
今天晚饭的时候,她一直抱怨说小区里人家装修的声音太吵,白天晚上都在响吵得她休息不好,但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听到觉得一定是她年纪大了耳鸣,想了想却是没说,省得自讨没趣。
这个家里如今没有一点家的样子,爸爸妈妈都各自忙碌,对她们表现出的态度也很淡漠,便好像那晚妈妈和安浔撕破脸之后这个家就用完了所有的表面功夫,而她,和所有人都亲近不起来。
这样的关系使得她根本不愿去通报关于奶奶的这点“小事”,看见了也全然当作不知道。却是如果之前的所有都能用老眼昏花耳朵不好解释过去,那今晚的诡异情况呢?该如何来说!
安濛紧张得手脚都有些麻,在房间里又是等上了整整半小时,直到午夜钟声都敲过了,家里谁也没回来。她忽然有些赌气,觉得那就她自己去探探怎么样?!
安濛披了衣服就出了门,厨房有通往后院的门,她很快就到了那黑漆漆的院子里,借着月光找到了王翠凤方才在的地方。
安濛没有铁楸,随便掰了一根树枝下来,在那新土上划拉。其实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奶奶很笨,铺好的草皮就这一块被翻成了这个样子,年后园丁上班来一看,怎么可能不发现这里?
做着这么白痴的事,她却偏偏天天还能老佛爷一样在家里对谁都呼来喝去,她不喜欢孙女?呵,她自己不也是她口中的赔钱货么就这样的素质装什么豪门老太君!
安濛想着心情愈发不好,收下力道加大,很快就拂开了那浅坑上薄薄一层土,露出了下面亚麻色的布袋来。
那一刻安濛很是紧张,犹豫再三终于伸手用木棍把那布袋用力一挑!
她自动后退一步捂脸,从指缝中偷偷望去的那一刻居然看见了一直乌黑的兽眼!
惊惧之中再是定睛一看,那眼是假的,那竟是一只平时可以放在院子里做装饰的脏兮兮的陶瓷狗,头部的位置破了一个大洞。
眼前的这一幕,看得安濛不知是该如释重负还是更觉诡异!谁会大晚上的过来这里偷偷摸摸埋一只假狗,奶奶到底有什么问题?!
心中一瞬慌乱,安濛忽然感觉自己是在触碰什么不该再深入研究的东西!
她胆小所以绝对不会再冒险,一下把布袋盖回去,将上头的土飞快盖好再覆上草皮,做完这一切安濛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飞快跑了回去!
…
另一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踪被发现,所作所为已经曝了光,王翠凤回到房间之后觉得腰酸腿疼,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放了一浴缸的水,像模像样的泡了进去。
这几天这座山上不知哪家人家在装修,天天咚啊咚的打桩声听得她烦躁无比!
今天晚饭过后她实在忍受不住找了出去,结果却是找遍了几乎整座上都没有找到声音来源。她又累又不爽,在经过一户人家的时候他们的狗忽然冲出来对着她乱叫,她一时气愤路边捡了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却是不想砸得正准,把狗一下打死了!
这下吓了王翠凤一大跳,她几乎是转身就逃!
逃出一阵后,她想来想去,觉得她必须把狗的尸体藏起来,否则到时候东窗事发被人知道她打死了狗,老脸忘哪儿搁,一定会被骂是乡下人不懂事,会被鄙视的!
想到这里王翠凤又折了回去,好在那死狗还没人发现,她把尸体抱起来藏藏掖掖讨回了安家,趁所有人都应该睡了之后把狗尸体埋在了后院。
王翠凤是自私的人,很多时候事情只要不会引火上身她转头就忘。
泡在舒服的热水里她感觉越来越舒服,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头一歪,睡着了。
浴室里,镜子的前灯不断闪烁,王翠凤无声睡死在浴缸里,下一刻却似一阵清风忽然吹动浴帘,一只泛着死灰的手臂伸了进来,露出了后方半张苍白诡异的脸!
“还给我…还给我…”
“害死了…是你们害死的…”
“死…你们都去死!…”
悉悉索索的低喃,起初听上去就像是断续的杂音,伴着蚀骨寒意由远及近,慢慢环绕上了耳边…
死死皱着眉,睡梦中的王翠凤伸手在水下胡乱抓了一下,她感觉浑身冰冷,却是动弹不得!
耳边那如同许多人一起低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猛然听见那最后一句死,那带着无尽怨毒的女声扬起的下一秒似有一双冰冷湿滑的手一瞬伸来,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王翠凤惊得奋力挣扎却是被那手狠狠压着摁进了水里!
她拼命扑腾呛了几大口水,双手在湿滑的浴缸边乱抓,一把扯下了浴帘的时候甚至把挂浴帘的横杆都一起扯了下来,最终她好不容易双腿蹬到一个支点从水里一下冒出来,惊叫出声乱打一气,眼前却是哪里有人!
浴缸里的水已经凉透了,王翠凤冻得浑身发抖。方才她挣扎溅出了一大滩水,浴帘一半掉落在地,真个浴室凌乱不堪。
“张嫂!张嫂!”她尖叫起来,早先听到动静上楼的张嫂赶忙几步冲到房间里,一眼看见浑身*嘴唇发乌的王翠凤完全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扯了浴巾去遮她肥胖臃肿的身体!
“有鬼,张嫂有鬼!”王翠凤却是吓得语无伦次一下掐住张嫂的胳膊高声嘶吼,那力度险些把张嫂拽到浴缸里去!
张嫂疼得呲牙拼命劝王翠凤先擦干了穿衣服,两人僵持之中王翠凤瞪着眼急狠了,竟是扬手一巴掌扇在张嫂脸上,满脸惊恐吼出来:“你这个下人,怎么怎么说都听不懂!我跟你说有鬼,这个家里有鬼!刚刚有鬼掐我的脖子,差点把我掐死了!”
张嫂力气小,被惊恐的王翠凤狠狠一巴掌扇得一下摔倒在地,盯着那不知羞耻疯了一般的老太婆她再也没了忍耐力,捂着脸骂了回去!
“什么鬼,这个世上那里有鬼!明明就是你泡澡的时候睡着了做了噩梦,你还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了?你看看浴室都弄成什么样子了!”
张嫂虽是佣人也有自己的骨气,现在哪个家庭还会这样打骂佣人的她真当自己是封建家庭的老太太她是卖身给她的贱奴了?!
张嫂用语文明语气却是极差,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死死瞪上了王翠凤的脸!
王翠凤当然没想到一个下人居然敢骂她,愣了愣冻得一哆嗦,厉声开口:“谁说是梦!我真的被掐住了脖子还被摁进了水里,我…”
“什么掐住了脖子!如果真的有人掐你你脖子上为什么没有痕迹?你自己看看去!”
张嫂不等王翠凤说完一挥手,王翠凤跟着偏头一眼望上对面的梳妆镜,看那镜子上映出自己的样子,她脖子上一圈好好的,真的没有任何淤青!
“怎么会?…”
这么大年纪了衣服也不穿毫不羞耻的拉着她又打又骂,这都是什么人!要不是看在她在安家工作多年的份上不想闹僵,她一定给这死老太婆一点颜色瞧瞧!
张嫂望着王翠凤呆愣的脸冷笑一声,将手里的浴巾狠狠丢在地上。
“看到了吧,就是你做梦!做了噩梦一下滑到了浴缸里呛了水,就是这么简单!还闹鬼,还有人掐你,真是笑话,泡个澡都不会,哼!”
张嫂骂完扭头就走,这又土又爱装的老太婆她再也不伺候了!
原地,王翠凤一个人站在冷冷冰水里半天回不过神来,最后冻得实在受不了了才一下跨出来,捡起地上的浴巾死死裹在了身上!
——
家里的这出闹剧,除了张嫂之外无人知晓。
安濛回到房间之后因为慌乱早早睡了,安建邦和宋灵韵则是过了午夜都没有回来。
宋灵韵今晚又被LPO总裁夫人李毓玲拉去参加了聚会,李毓玲的丈夫常年生活在海外,她一个人在国内很无聊,便是天天扯着宋灵韵像个跟班一样跟着她到处跑。
宋灵韵已经确诊怀孕了,身为高龄产妇她有些不愿意再这样去陪客。
安建邦却是不乐意,为了巩固两家公司的合约他明里不说却是几次无视了宋灵韵想要安心养胎的暗示。几次之后宋灵韵自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过后她再也不提,决心只靠自己好好安胎,等到孩子顺利生下来他不管也可以,将来算遗产的时候漏不下这一份就好!
今晚是西方情人节,中国只有年轻人比较重视,在西方生活久了的李毓玲却似乎把这个节日看得很重,今晚拉着宋灵韵玩到深夜,最后对着一个不能喝酒的陪客都能一杯杯灌得酩酊大醉,还是由宋灵韵叫来了司机把她们送了回去。
宋灵韵跟着回了李毓玲在白洋湖的别墅,这里她不是第一次来,每次都觉得这房子大得没有一点人气,她跟佣人一起把喝醉的李毓玲搬上床,醉得一塌糊涂的阔太太今晚仪态尽失一路都在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私事,宋灵韵淡然退了佣人出去,亲自帮李毓玲脱了鞋,把她塞进了被子里。
昨晚这些宋灵韵累得不行,在床边沙发上坐下,喝了口水。
躺在被窝里李毓玲还在哼哼唧唧,说着心里的苦处,相处久了,宋灵韵发觉其实李毓玲并不是她理解中的那种豪门大小姐,她没有被栽培好,人有些肤浅心眼也不够,平时聊天时不是说些无趣的话题,就是聊不该聊的家事。
比如此刻,她含含糊糊,还在说着和丈夫家族联姻几十年来一点都不幸福。她想离婚很久了却是不敢说,她其实宁愿跟外头包养的小白脸混在一起,也不愿对着家里那张永远冷淡不会笑的脸…
听到这里宋灵韵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往外走。
数月相伴,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她和李毓玲之间就是陪伴的关系,她们因为各自的目的走到一起,她需要一个玩伴,她尽力配合她的需求,两人都没有付出什么真心,也没有什么真的情谊。
在宋灵韵心里李毓玲这把年纪了都还像是个太过天真不知愁滋味大小姐,甚至和她最讨厌的秋映瞳有几分相像。只是更幸运的是她的母家在英国有权有势,嫁的老公亦是出身名门百里挑一,嗯,如果当年的秋映瞳没有逃婚的话,过着的应该便是这样的生活。
所以这就叫做同人不同命。
轻轻抚摸着肚子,宋灵韵一步步往外走,来到空旷客厅的时候忽然对面的大门方向传来一声轻响,她愣了愣一下顿住,下一刻别墅大门忽然打开,一个穿着长风衣黑西装的高大男人推门而入,抬眼看见她时,止步在了门边。
那是一个面容非常冷峻的男人,有着一张五官深邃的脸,周身环绕着的气质浅淡而疏离,便是看上一眼,都似能被他的威严震慑。
宋灵韵有些呆愣的盯着那男人,隐隐觉得他有些面熟又似乎没有,他手中拖着一个行李箱,一看就是刚刚从机场回来,宋灵韵呆愣三秒后已然反应过来了男人的身份,嘴角带出一抹温婉的笑,微微颔首:“顾先生您好,我是您太太的朋友宋灵韵,刚刚送了您太太回来,正准备离开。”
LPO制药公司的总裁,顾允之,英籍华人,便是李毓玲的先生。
李顾两家均是祖父辈便移民英国的老华侨,在国内时就是世家大族,移居英国之后生意做得非常大,在当地亦属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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