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昙欢,你可知道,我身边这么多人,除了青娆与你,谁背叛我欺骗我,我都不在乎,因为她们不在我心中。只有你们,你!不可以!”俞眉远低声嘶吼着摇了摇霍铮,而后平静,“你给我一个理由,告诉我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你说什么,我便信你什么!”
他几次三番地救她,不惜以自己的性命替她挡去危险,他们共过患难,也曾经同历欢喜,虽为主仆,却更像朋友。
却不想,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对不起。”霍铮的手掌覆上她揪着他衣襟的手。她的手已紧握成拳,关节绷紧突出,仍旧冰凉无比。
他不想撒谎骗她,可要解释也不知从何说起。告诉她关于月尊教的事?依她的脾气,那无疑是将她引入险境;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一个男人,在她身边呆了整整七个月,朝夕相对,肌肤相亲,那她日后要如何自处?
不管哪个理由,从他顺从她的安排进入暖意阁那日开始,都注定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始终要离开,或许让她对“昙欢”绝望,会是最好的选择,这样离开的时候,她方不伤感。
俞眉远缓缓松手。
霍铮只觉自己襟口一松,她已直起腰骨。寒霜遍布的脸庞上,终究滑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水雾弥漫的眼中溢出的泪,如沸水注入他胸膛,五脏六腑都被烫得生疼。
“昙欢,以后你想说,我也不会再听了。”她声音冰冽,似带着笑意,不再是从前的俞眉远。
霍铮忽惊觉自己的决定也许是个错误,伸手想拉她,俞眉远却已起身走到门口。
明明触手可及的距离,转眼咫尺天涯。
她推开门,门外涌进股凉风,她脚步一顿。
“阿远。”他望着她的背影,叫了声她的乳名,心中突然窜起某种疯狂炽热的念头,想要不顾一切地留住她,将所有的事都告诉她,也不想再管自己能活多久。
他活着一日,便陪她痛快一日。
“昙欢,再见。”俞眉远不再回头,深吸口气踏出房门,站在院中厉喝一声,“来人,把昙欢捆了先关在耳房里,严加看管,等明日我从飞凤行馆回来再亲自审问。”
屋外忽然喧哗起来,青娆推开了旁边屋子的门,领着人从里边走出,火把燃起,将整个小院照得通明。
“姑娘。”青娆不忍地看了眼她身后的昙欢,他木然地站在原地,目光只落在俞眉远身上,似乎藏了许多话,叫人看着难过。
青娆想想替昙欢求个情,可未出声便被俞眉远打断。
“今日之事,不许走露半点风声!我不管你们是哪个院哪个主子派过来的,若是叫我发现有人走露了风声,我便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都记住了!”
俞眉远语气裹着刀片,肃杀而绝情。
笑语吟吟的小姑娘,从这一天开始,不复当初。
她迈步离去,再没回头看过他。
很快就有婆子冲进屋里,拿绳子将昙欢捆得结实,又将房门重重合拢,拴上链锁。
霍铮任人捆起自己,他只从缓缓合上的门缝间窥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所有一切消失于眼前。
疯狂的念头随之冷却,他依旧是那个苟延残喘的男人。
活不过三十。
如此分别,甚好。
……
四更天已过,天空正是黎明将至最黑暗的那段时间。俞眉远在昙欢那坐了一晚,回到屋里还是了无睡意,仍是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像上辈子那般抱着自己曲起的双膝,呆呆看窗外漆黑的夜,从黑暗望到天明,等一些连她自己也不懂的希望。
天色渐渐亮起,窗外灰蒙蒙的景象慢慢清晰。
一阵急切的脚步从走廊上跑过,俞眉远听出那是青娆的脚步声。
没多久,青娆果然跑进屋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姑……姑娘,昙欢……不见了。”
俞眉远猛地抬头望她。
青娆瑟缩一下,道:“刚才我去给他送点水,顺便……想劝劝他,结果开了门进去,他已经不在屋里了。”
俞眉远只眯了眯眼,面无表情地站起。
衣袖一拂,她快步迈向耳房。
清晨的风甚凉,吹得跟在俞眉远身后的青娆直哆嗦,她偷眼看自家主子。
俞眉远衣着单薄,却无一丝寒意。
她这人,今天就像块冰。
到了耳房门口,锁在门上的铁链子已经落到地上,两个看守门口的婆子垂头站在门前,俞眉远一眼剜去,这两人不知为何便觉心头一寒,竟“卟嗵”两声跪到地上,开始求饶。
“姑娘饶命,我们两就打了个盹,也不知人怎么跑掉的,门上的锁都还好好的。”
“滚开!”俞眉远低喝一声,撵开两个婆子,径直进了耳房。
耳房一切如旧,只是地上落了段麻绳。
她俯身拾起,绳子的断口并不平整,是被人强扯断的。屋里唯一的窗子仍关得很紧,也从外头锁上的,推不开。俞眉远想了想,抬了头。
屋顶上果然开了个洞,不大不小,正好一个人钻过。
俞眉远回头,心中寒凉麻木,她走到昙欢的箱笼前,一把打开他的箱子。
里面只放了几身俞府发下的粗使丫环的衣裳与她当初命青娆改过后送他的衣裙,她探手进去翻了翻,又翻出些银两钗镯,还有些鞋袜等物,都是在俞府得的赏。
箱子还很空,里头竟没有半点属于昙欢自己的私物。
看来,他一直都做好了随时离开的打算。
走的时候,一件东西都没带,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地离开。
俞眉远想了想,忽将箱里的衣服一件件翻出扔到地上,将箱子搜了底朝天。
她想收回自己送他的东西。
可惜,箱里没有。
霍铮带走的唯一一件东西,便是那支青龙长簪。
长簪青龙,短簪飞凤,是为子母簪,也唤作……夫妻簪。
离别,来得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