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淹死了,侯公怒极。末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郡王殿下就来了。凡事听凭郡王殿下调遣。这正是好机会,郡王真是大梁福星。”
兰京有意把高澄说得拙劣,把矛盾有意扩大化。这是他之前想好的,就是要借着萧正德好大喜功的爱虚荣性子来给魏挑起乱端。要是不趁着这个机会逼得侯景反向攻魏,那可真是可惜了。
果然,萧正德立刻心里大喜,豪情万丈地道,“这个鲜卑小儿,刚刚承袭了王位,自己家里事还未理清,就这么急着跑来现眼,真是年轻不懂事。”
萧正德示意兰京上马。
于是两人甩脱了部从,一前一后地慢慢往平阳城里去。
萧正德真是心情极好。
兰京也有意表示出:既然郡王殿下来了,凡事但凭郡王殿下决断。
萧正德觉得自己很沉得住气,没把自己的心思都讲给兰京听。但实际上他心里已经决定:立刻和侯景合兵一处,然后反向攻魏。
如果迎回了侯景,又摧城拔塞,那是多么大的功劳。等到回了建康,自己在皇帝面前要有多大的面子。恐怕太子也真得尊他一声“大兄”了。
萧正德心里已经飘飘然了。他根本没想过侯景会不会同意。因为在他以前的映象里,侯景对他一直是唯唯诺诺地趋奉。这根本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当萧正德带着踌躇满志进平阳城入官衙后才赫然发现:他的侄女、太子的女儿溧阳公主居然早他一步已经先到了平阳城。
不只溧阳公主,还有羊侃的一对儿女:信武将军羊鹍和公主的随侍羊氏小娘子,也都跟着公主来了平阳城。
萧正德顿时有点受了打击的样子。他心里先就有点怨怼太子。他来之前也是先向太子请行,说明过他为什么要去平阳城。
太子当时可是一丝口风都没有透露。没想到暗地里来了这么多人,再加上兰京,平阳城里可真是鱼龙混杂了。
萧正德看出来:溧阳公主是太子的女儿不用说了。兰京既是公主从前的随护,现在也能算是太子的人。羊侃说是皇帝的忠臣,但他的这个庶女,肯定和公主一条心,那不用说也是太子的人。只有这个信武将军羊鹍,平素和太子并没有太密切的往来。
皇帝和太子,实际上还算是一心的。所以不管是皇帝的人,还是太子的人,他们都算是一路人。萧正德突然自作聪明地觉得,只有他才算是被排斥在外的人。
那么他认为,他应该把这个局面反转过来。他要变被动为主动。
首先萧正德就拿出了皇帝特使的身份。其实他也只是征得了皇帝同意而已,同意他来平阳探看形势,而实际上他并没有获准主持大局的权力。萧正德这时候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其次,他拿出了“大皇子”的身份。暗示兰京、羊鹍等人,他不仅是主上的特使,还受太子的重托。怎么说侯景在魏国也算是有地位的重臣。那么迎侯景入梁这样的大事,在平阳城中,自然要由他说了算。
于是,萧正德在做了这些铺垫之后宣布,他要渡河去悬瓠城见侯景。他完全不是商量的语气,而只是以“大皇子”的身份向臣下告知而已。
既然拦不住,溧阳公主私下便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侯景看来是不可能再重新以魏臣的身份侍魏了。那就干脆去见高澄,游说他合兵一处,一起把侯景除掉,岂不是梁与魏都绝了祸患。
萧琼琚觉得这个办法对高澄还有对梁国都有好处,他应该会答应。
萧正德一贯的作派,这时更是以侯景解困的恩人自居。他以为整个梁国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侯景是有大材有大用的人。只有他一个是伯乐相马、慧眼识珠,难免心里激动不已。
同样早早命人渡河,去悬瓠城送信。然后自己带着人,从从容容地渡过了淮河向北而去,进入了豫州汝南郡魏国的地界。
萧正德虽然知道侯景不会慢怠他,但还是被惊到了,大喜过望。
悬瓠城城门大开,魏卒列阵相迎。虽无鼓乐喧天,但有盔明甲亮。
这完全是迎上国之使的阵势,萧正德顿时就觉得心里极其满意。
侯景,还有身后紧随的羯人随从几十骑如风卷乌云一般袭来。那些羯人随从穿的都是黑衣,唯有侯景身着生麻布孝衣格外显眼。
看到萧正德,还没等萧正德有所反映,侯景已经下马。他几乎是从马上滚落下来的。痛呼一声,“大兄”就已经嚎啕不止。
萧正德一怔才想起来听兰京说过,侯景的儿子侯和前几日被沉入颖河而死了。他正是为子服丧,而且是视若嫡长子。
侯和生前终究没有得到“世子”的身份,未能实现如高澄一般籍父之力得以在魏国庙堂上指点天下的愿望。但是死后侯景为儿子服了最重的斩衰。
萧正德立刻下马大步上前,也忍不住痛呼了一声“二弟”,跟着就陪着一起哭起来。
被临贺郡王命令一起陪着来的建威将军兰京这时才看出来,原来郡王和侯景有这么深的情义。
侯景扑跪在地,膝行上前,等到萧正德走到他近前,他一把就狠狠搂住了萧正德的双腿,让萧正德动弹不得。然后才不顾一切地埋首在萧正德身上的衣袍之间放心地大放悲声。
“二弟……二弟……”萧正德虽然腿不能动,但是手还能自由。他情不自禁地抚着侯景的双肩,已经是泪流不止。红着眼圈一边又怒恨交加地道,“这个鲜卑小儿,真是心如蛇蝎。”
侯景仰起头来,“大兄,万景有言在先,请大兄听吾一言。”
“二弟,从今以后我与二弟不分彼此,有话尽管说。”萧正德用力把侯景搀扶起来。
侯景站起身反手按住了萧正德站好,然后自己后退数步站定,向着萧正德一揖到底、躬身至地。
“侯郡公……这是何意?”萧正德也被侯景格外的恭敬给弄糊涂了。
“郡王殿下,”侯景正色道,“吾在此谢郡王殿下超拔之恩。若没有郡王殿下从中周旋,万景岂能弃暗投明?”
说着侯景又屈膝跪拜,慌得萧正德忙不叠答拜。
萧正德已经是一腔热血在胸,声音略有哽咽地道,“侯郡公从今以后就是梁国之臣,本王愿意和郡公一起为社稷披荆斩棘、建功立业,方不辜负了身为人臣之责。”
侯景长身而跪大声道,“梁、魏将士在前,吾今日言明心迹。魏主虽仁厚,但过于柔弱。正因如此,才被高氏所欺。鲜卑小儿高澄,将魏主弄于股掌之上为傀儡,久有篡逆之心。大魏庙堂之上早就是高氏天下,岂有天道存焉?吾今日甘愿入梁为臣,实为仰慕大梁天子的功业,久慕梁国拂乱而治正。天子有雄才大略,太子有仁德之襟怀,庙堂陈力有序、邦国有教化之风,此实乃一统天下之兆也。万景投梁,不为一己之私利,但为天下生民也。郡王殿下代主上受我之跪拜,侯万景愿与部卒以天下苍生为念,侍奉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