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元氏早就倾颓,高王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吗?既然高王愿与出帝一样,做出此等行径,就别怪我心里小觑了你。当初高王可以为了拉拢元氏宗室求娶我,现在再为了取悦柔然不惜自毁声名,这也实在没什么怪异的。我也无话可说。”
她不是认命了,但又能如何?早该知道是这个结果。
高澄气得脸都青了,一双绿眸子阴沉冰冷地盯着元仲华。他今天刚刚被侯景那通胡说八道气个半死,现在又无端被元仲华斥责。侯景是有意兴风作浪,元仲华也真的一点都不体谅他吗?
侯景的书信送到元善见那儿,宫里还不知是什么情景。虽然知道也起不了大风浪,不能如侯景所愿,但毕竟是被人算计了,觉得心里万般的忿恨,可又不能发作出来,别提多滞闷。如果是他的父亲高王在世,侯景安敢如此?
元仲华是从小被他养在身边的,现在居然也敢这么和他分庭抗礼了?想清静一会儿都不能得,究竟还有没有可去之处?
高澄的太阳穴跳了又跳,几乎眼前金星乱蹿。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
站起身拦在了元仲华身前。用尽了所有力气耐住性子劝道,“殿下是主母,她不过是个妾室,她并无意取代殿下,殿下何必非要如此斤斤计较?”
元仲华仰起脸看着他。灯光下清清楚楚看到高澄已经是额上青筋暴跳。那么他这份耐心又是为谁?他分明就是心已经偏在月光一边,在替月光说话。语气里处处显示出他只有和“她”是一心的。而她是站在他们对面的。
这个“她”字在他口中念出来格外味道不同。
“高王真的想清楚了吗?柔然向来贪得无厌,岂能满足于妾室之位?要是到时候再生了事,妾实在是担当不起。高王不如现在就把嫡妃的位子给她好了。用不着多麻烦一回。”元仲华这次心里算是彻底轻松了。索性什么都不要。都放手就不再患得患失。
高澄猛然一把掐住了元仲华的小臂,他胸口起伏不定地粗喘,元仲华被他扯得身子一踉跄想走没走成。她也怔住了,从来没见过高澄对她怒到这个样子。
“在殿下心里阿惠就是这样的人吗?殿下就一点没想着体谅阿惠,只想斥责?”高澄声音渐高。
在元仲华眼里他竟是如此的如蝇逐臭之徒?
元仲华手臂被他掐得很痛,像是要断掉了。
站在屋子外面的阿娈听到郎主在里面大发雷霆,心里急得要命,又不敢动。
连站在院子门口的刘桃枝都听到了高澄怒吼,下意识地张望过来。
这些天刘桃枝心里也极不痛快。觉得明明侯景在邺城时可以挟制住他,怎么就偏让他逃回了豫州呢?
屋子里,高澄仍然用力掐着元仲华的手臂。“殿下猜得不错,我早就对她有意,殿下今日既然已经责问了我,就不要再去让她难堪。此事若真有错,错全在我,与她无关。是我想留住她,我一日不见她便心不能安。是我强留下她。殿下在乎嫡妃的名位,她未必在乎。殿下要是这么介意她给我做妾,正如我所愿。我也不忍她居于妾室。王妃的名位我奉于殿下,好让你兄长和宗室安心。殿下也不要多管我的事。从今往后殿下与我各自相安无事便好了。”
说完高澄甩开元仲华就向外面走去。
他急于去找个能让他真正安静、轻松下来的地方休息,他实在是太累了。
元仲华被他用力一甩,身子扑倒在地,眼看着高澄的背影就消失不见了。只有她手臂上的疼痛还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事。
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些话是真的。这话是高澄自己说出来的,再也没有可以装作不知情的机会。是他真的变心了。
不同于以往,他对她从来没有这么绝情过。
不知道这事是怎么发生的,怎么忽然就到了这步田地。总之是一切都变了。
元仲华胸口又闷又痛,但就是一滴泪都没有。
这时阿娈进来,看到眼前情景,也不知道再劝什么。她和元仲华心里想的一样,也觉得郎主是真的变心。如果不是真的变心,就不会这样前后判若两人。
元仲华推开阿娈,自己慢慢站起身。
月光住的那个院子甚是不起眼。不得不说高澄刚开始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月光原先不喜欢此处,不喜欢它简陋,不喜欢和他的妾室们混为一谈。现在反倒不要求了,甚至拒绝高澄给她换个居处的建议。
从刚开始的高王妃,到后来的不明不白,到现在的对一切都视而不见,月光在新的高王府已经完全应付自如、随心所欲。
一天到晚府里的婢仆、妾室们就看到这位新继位高王的新宠、柔然公主无处不至地自找其乐。开始是人人咋舌,现在也都人人视若平常了。
整个高王府被这位异族公主搅得鸡飞狗跳。她从来不顾忌哪儿是前堂,哪儿是后宅,从来都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长公主元仲华还随意。
幸好有分寸,知道大王的书斋是禁地,倒是从不去那边。
柔然公主虽然在高王府不妻不妾,倒成了最引人注目的人。
总有些人,在暗地里是幸灾乐祸的。尤其是那些妾室们。从前世子盛宠嫡妃,妾室们心里不敢有怨言。现在这个柔然公主夺了风头,妾室们又乐得看热闹以泄胸中之愤。
月光住的院子大门紧闭,门口站着几个虎背熊腰的柔然奴婢,个个绷着脸,一副不知规矩的样子。
高澄从书斋出来,满腔怒气,本没有想要去哪儿,下意识就顺着走习惯的路走到这儿了。
几个柔然奴婢没像府里的奴婢那么低眉顺眼,反倒个个昂首,对高澄视而不见。
高澄见到这态势止了步。他心里猛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几个奴婢。
倒尽了胃口,甚至不想进去了。心里的焦躁又起来了。他竟真无处可去了吗?
这时正好院门打开,出来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是从前高王府的奴婢鹦鹉。因为既会说汉语,又会说鲜卑语,还会柔然语,人又机灵,深得月光喜欢。
鹦鹉当然不能视而不见地让郎主走掉。用柔然语训斥几个奴婢不懂规矩。说是训斥,倒也辞色柔和。这种轻声慢语倒把高澄的心也安抚下来了。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箭拔弩张的气氛。
鹦鹉上来施礼,笑道,“郎主,公主正想着郎主呢。”她瞧一眼那几个笨手笨脚才来施礼的奴婢,又笑道,“这几个奴婢不会说话,就是公主让她们在这等着郎主回来好迎郎主进去的。”
高澄心里熨帖了。
院子里灯光温馨又柔和,感官之间就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善于察言观色的鹦鹉又格外奉承体贴,更让高澄把心里怎么也散不出来的疲劳不知不觉间就消解了。
他急不可待地想快点见到月光。
屋子里面隔门细听外面动静的桃蕊听得清楚,赶紧去回禀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