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吧?”
肖谦笑道:“我既被任为了本郡的铁官丞,本郡铁官的情况我就都要掌握。我不止知道本处铁官徒的情况,营里山那个冶坊的铁官徒情况我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呢。”
“那你且说说,营里山有多少人?”
“吏二十一人,卒百人,工匠百一十人,徒五百人,奴百二十人,共计八百零五十一人。”
孙信啧啧称赞,又问道:“为何这里的卒徒奴比营里山的多出了一半还多?”
“营里山的冶坊只管铸铁,不管开矿,故此人少。”
“本处冶坊还兼职开矿?”
肖谦笑道:“不开矿哪儿来的矿铁?本场近两千人,真用来铸铁的不过八九百人罢了,其他的都是在山中采矿、烧炭。”
小肃插话说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听沈家人言两处铁官总共才有一两千人,原来是把开矿的那些人没算在内。”
说话间,诸人已行至冶铁场的外侧,周澈指着炼炉问道:“我适才在铁官外观看场区,见本处似乎只有炼炉,没有打造铁器的作坊?”
“本来是有的。”
“那为何没了?”
肖谦遥指冶铁场的侧对面,说道:“巡察请看,哪儿本来就是造器的作坊的,去年刚被改掉,改成了贮存木炭的库房。”
“为何要改?是贮存的木炭库房不够么?”
“倒也不是。”
“那是为何?”
肖谦叹了口气。
周澈问道:“怎么?足下有何难言之隐?”
“也不是。这都是沈君的决定。”
“是沈汛停了铁官的打铁造器?”
“对。”
周澈略微一想,即知端的,此必是沈汛想垄断铁器市场,故此以权谋私,停了铁官的造器,一问肖谦,果然如此。
肖谦说道:“这也不怪他。采铁、铸铁、打铁,本来就是打铁最赚钱,采铁、铸铁最辛苦。依律,‘采铁者五税一,其鼓销以为成器,又五税一’。采铁和打铁交的税是一样的,可辛苦程度截然不同。采铁不但累,且也危险,常有死人的事发生。铸铁也很辛苦,火燎眉毛的,有时也会有炼炉爆炸的情况出现。沈君停了自家的采铁、铸铁,专以打铁为业,也无可厚非。”
他看似是在给沈汛说好话,周澈却从中听出了不满和酸意。也是,少了打铁这一项,铁官的收入就会减少很多,收入一少,油水一少,自然就损害到了肖谦的利益。
“原本那些打铁的工匠呢?”
“都被沈君召入了自家的冶坊。”
周澈默然片刻,问道:“可经大司农报批?”
“有经报批。”
周澈心中了然,此必是沈汛走了赵忠的路子,要不然大司农绝对不会批准的。
他心道:“我之所以想掌控铁官,十成里边有八成是因为这里有足够的工匠,可以打造兵器,却没料到沈汛竟把这里的打铁作坊给停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这次犯下的是重罪,他家的私冶早晚要被收为官办……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还得感谢他呢!感谢他把铁官分工化了。两个作坊专职采铁、铸铁,一个作坊专职打铁,既方便了管理,也提高了效率。”
冶铁场外似比别处更热,五六个炼炉下边都是火焰升腾。
数十个铁工、铁官徒、铁奴,分别守在各自负责的炼炉周围。有推着风囊,满头大汗地往炉中鼓风的;有赤着膀子站在垒起的高台上,往炉里下料的;有紧张地观察着火候,掌握开炉时间的。两个小吏巡行其间,如见到有偷懒不干活的,立马上去打骂催促。
周澈想道:“两个铁官冶坊共有刑徒、奴隶两千多人……我整天琢磨着聚众、聚众,虽也招揽到了百余轻侠,百余里民,但比起这里,小巫见大巫啊!如果真的能将这铁官掌控在手,不仅能得到数百工匠,并且稍加训练,就可以拉起一支能战的部队啊!”他没有计算“卒”,那是因为这个“卒”并非“兵卒”,而是“更卒”,是服徭役的百姓。
他颇是懊恼:“唉,以前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铁官呢?”他以前就算想到了,其实也没用。铁官虽也归郡县管,但和地方上的行政机构是两个不同的系统。他要非趁着此次杀掉沈汛的机会,也没可能插手其中。想得入神,脚步不觉慢了下来。
肖谦很有眼色,也放慢了脚步,笑问道:“巡察可是在想这炼炉一天能产多少铁么?”
周澈回过神来,看了眼肖谦,心道:“单从业务来讲,这人像是个能手。听他说话,似对沈汛亦有不满。我若想将铁官掌控在手中,不能只靠沈纳。”决定好好地拉拢一下此人,笑问道:“那就请教足下,一天能产铁几何?”
“像那个最大的炼炉,原矿、燃料、人手充足的情况下,一天产铁三千余斤。其它较小的,一天亦可产铁千斤。”汉代的一斤相当后世的半斤,三千余斤就是一千多斤,大半吨。
周澈被唬了一跳,脑筋急转,急速计算:“这个冶坊里共有近二十个炼炉,开工的五六个,一天出铁就是一吨多。”问肖谦,“营里山的那个冶坊一天出铁多少?”
“和本处差不多。”
两个冶坊,一天出铁两三吨。这要打造成兵器、铠甲,能打造多少?——不过,一天两三吨,一年就是近千吨,近两百万斤,再换算成汉斤,近四百万斤。只本郡一个郡的铁官一年就能出铁近四百多万斤?要知道,颍川郡还不算真正的大铁矿。这个数字也太大了。周澈问道:“每天都能出铁这么多?”
“那倒不是。在矿铁充足的情况下,可以出铁这么多。矿铁不足的时候,只有停工。足下来得巧,前天刚运来了一批铁矿,这才有这么多的炼炉开工。”
“那一年下来总共能出铁多少?”
“只本郡铁官么?本郡铁官两处作坊,加在一起,一年出铁少则五六万,多则十万斤。”
这个数字小了很多,但才是合乎实情。周澈坚定了决心:“十万斤也够不少用处了。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把铁矿掌控在手!”一边想,一边随口说道,“一天出铁数万斤,不容易,足下辛苦了。如今沈汛触法身死,铁官暂时全要依赖足下管理,十来天未曾落雨,天气干燥,冶坊里又整天烟熏火燎,粉尘四飞,足下务必要多注意防疾啊!千万莫要中暑病倒了。”
肖谦笑道:“我有道师灵符,百病不侵。”
周澈试探地问道:“足下信奉中黄太一?”
当今天下,搞“请祷治病”这一套的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张角的太平道,一个是张陵创立的五斗米道。五斗米教主要是在巴蜀汉中一带发展,太平道主要是在中原北方发展。这肖谦自言是南阳人,那他信奉的只能是太平道。太平道奉祀的神是黄老,也尊奉中黄太乙。太乙即太一,“天神贵者太一”,是紫微宫北极天帝,天中央主宰四方的最高神。
肖谦点头称是,说道:“去年天下大疫,我南阳受害尤烈,死者十之二三。幸有大贤良师怜民哀苦,遣弟子使於四方,营救疾者,百姓蒙其济,遂多能活,这被济活的百姓里有一个就是在下。全因信奉了黄老,尊奉了太一,得了灵符的保佑,我才能活到今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