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厅当专职驾驶员。他虽然学历不高,却满腹经纶,知识面广到让我们瞠目结舌的地步。
韩亮说完,大宝便开始掰起了指头,我知道他是在算等到那时候他自己该有多大岁数。
我对着这个数学差到令人发指的理科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转头望着窗外,幽幽地说:“下这么大雨干什么?别下了。我知道你有冤情,我这不是来了吗?”
我仿佛看见林涛的头发都直立了起来,坐在后排的林涛抱紧前排的车座靠背,紧张地说:“你在和谁说话?你看见什么了?”
出人意料的是,在我们即将驶下高速的时候,天空一片晴朗。从干燥的地面来看,洋宫县城的上空未曾飘雨。夏天就是这样,走一趟高速公路,可以经历阴晴暴雨。也正是因为这样,尸体在干湿并济的环境里也会加速腐败,我经历的腐败得最快的一具尸体,死亡后两天便呈现巨人观了。
不过今天,我们倒是很庆幸,洋宫县没下雨,我们有充分的时间去勘查现场。
《红楼梦》里提到王熙凤,用的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对某些嗅觉灵敏的法医来说,每次到夏天的命案现场的感觉,都是“未见其尸先闻其味”。
所以我们还没有看见围观人群的时候,大宝就说了句:“嗯,快到了。”
现场在一个扭扭曲曲的小巷子的尽头,那里有个废弃的养猪场,横着几座残破无门无窗的砖房以及一片杂草丛生的地面。地面的中央,那个被无数苍蝇围着的麻袋,便是我们的工作对象了。
从赵大妈发现尸体的垃圾屋到这个废弃的养猪场,有六十米的距离。从垃圾屋开始,警察已经用警戒带加以包围,考虑到这是居民区,进出居民较多,所以每隔数米就会有一名民警站岗,防止有围观群众为了刺探案情钻入现场。
“秦科长好。”洋宫县的江法医脱了手套,走了过来,和我握了握手。他是全省为数不多的取得副主任法医师职称的县级公安机关法医,四十岁左右,外表很精干,为人很谦和。
“尸体暂时还没有看。”江法医说,“刚才我们主要对垃圾屋附近进行了地毯式搜查,可惜过往居民太多,已经不可能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唯一的发现,就是在垃圾房的石头缝里,发现了这个手机。”
江法医提起一个物证袋,袋子里装着一个屏幕已经碎裂的廉价智能手机。
“手机还能开机。”江法医说,“和手机通信录里的人联系过了,手机是一个十一岁男孩鲍光敏的。这个男孩在五天前,也就是8月9日失踪了。所以我们初步判断死者就是手机的主人,鲍光敏。”
林涛戴上手套,拿过物证袋,从勘查箱里拿出多波段光源,观察手机上是否有痕迹存在。
“没有痕迹了。”江法医说,“我们发现手机的时候,手机湿漉漉的,是关机状态。痕迹部门检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纹线。”
“湿漉漉的?都能开机?”我说,“什么牌子啊?”
大宝说:“不是有个电视剧说了吗,山寨手机,就是牛!”
“那,报案人说的那条丝巾有没有找到?”我从零星的案件前期资料中,只找到这么一个最为关键的线索。抛尸案件中的裹尸物非常重要,有的时候可以成为破案的关键因素。
江法医惋惜地摇了摇头,说:“养猪场的墙外头就是洋河,丝巾一旦飘了出去,就不可能找到了。我们也尝试过,没有找到。”
“确实没有了痕迹。”林涛站起身来,说,“通话记录呢?”
江法医说:“也查了,没有可疑情况。”
“没现场,没前期调查情况,看来只有让尸体说话了。”我用手揉了揉鼻子,戴上手套向尸体走去。
在离尸体两米距离的时候,恶臭就开始肆掠我的嗅觉神经了。在阳光的照射下,这股臭气几乎熏得我睁不开眼睛。
眼前的麻袋是个非常常见的破旧蛇皮袋,破旧到袋子上印刷的商标字样都已经完全看不清了。整个袋子湿漉漉的,我知道这是尸体形成的腐败液体把它完全浸湿的缘故。袋口露出一条床单的一角,床单大部分也是湿漉漉的,粉红色的床单已经被腐败液体浸透,呈现出淡淡的绿色。
从蛇皮袋的饱和度和形状看,这个袋子里装着一具完整的孩童尸体。袋口已经爬满了苍蝇,我拿起一件没有拆封的解剖服当扇子,扇走了苍蝇,露出了袋口的一只雪白的人脚。
大宝在一旁挠了挠头,诧异道:“奇了怪了,失踪了这么些天,加上袋子的状况,这重则是一具大部分白骨化的尸体,轻则是一具巨人观啊。怎么这只脚会这么干净,没有明显腐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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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宝说得很有道理,这引起了我的好奇,我整理了一下手上的橡胶手套,轻轻地拉开了袋口。袋子几乎完全被腐败液体浸润了,摸上去是湿漉漉、滑腻腻的感觉,伴随着从袋口汹涌而出的臭气,我又一次几乎晕厥。我情不自禁地抬起胳膊,揉了揉鼻子。
“呃,我们还是去殡仪馆看尸体吧。”我朝袋子里看了一眼,赶紧又合紧了袋口。
“为啥?”大宝说,“袋子里有金子?”
我朝十米外围观人群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说:“估计死者家属这会儿已经到了,而且有这么多围观群众。尸体状况不太好,所以还是别看了,影响太恶劣。”
大宝会意地点了点头,说:“光看脚,我还以为尸体没有腐败呢。”
“没腐败哪来这么多臭气?”林涛在一旁捂着鼻子。
我对等候在警戒带外的殡仪馆工作人员招了招手说:“直接把蛇皮袋装在尸袋里吧,能装得下,是小孩的尸体。”
当我们脱下手套,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对中年夫妇从人群中扑了出来,女子哭喊着:“你们是法医吗?那是我的儿子吗?是吗?求求你们告诉我。”
丧子之痛可以让一个人发疯。
我摇摇头,说:“大姐你冷静点儿,我们需要DNA检验才能确证死者的身份。”
“不要检验,我看看就知道了,我能认出来。”中年妇女的目光绕过我,朝几名正在工作的殡仪馆工作人员看去,我一把拉住了她。
“大姐别冲动,你过去也认不出来。”大宝也帮着劝说。
“我儿子我怎么会认不出来?”妇女一脸泪痕,“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他才十一岁,十一年了,我们都没给他吃过好的穿过好的,天天打他骂他逼他学习,我悔啊,我悔死啦。”
一番话把身边的汉子说得号啕大哭。
“我去看看吧。”汉子强忍抽泣,“这孩子隐睾,只有一侧蛋蛋,好认。”
“还是别去了。”我朝正在发愣的殡仪馆工作人员招手,让他们赶紧把尸体运走。
“老天啊!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啊,有什么仇冲我来啊,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孩子!”汉子看着殡仪馆的人运走尸体,忍不住面朝天空,凄声吼道。
“哎呀。”林涛被刚刚从蛇皮袋里拉出来的尸体吓了一跳。
“怎么会腐败成这个样子?”江法医也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