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后,终于有人说了话。
是在厨房洗菜的一个中年妇人,平日里对她这临时工还算不错。
“管事最近都很忙,哪有时间理会你这种短工多一个少一个。殷笑,你就赶紧走吧。我们……我们都不想死。”
有人率先开了口,七嘴八舌的附和声立刻随之响起……
“就是就是……”
“我上有老小有小,你就放过我吧。”
“我连媳妇都没娶,还没活够呢!”
“…………”
殷笑看着他们一张一开的双唇,忽然就想起来池塘里不断张嘴吐泡泡的鱼。
只不过鱼比这些人可爱多了,能醋溜、清蒸、糖醋、红烧……
而眼前这些人,只能让她骂一句“日了狗”。
谁说上边没发话,下面的人就不敢撵她走的。敢情是这帮人反应慢,刚刚先给她来了个前奏。
殷笑缓慢地顺了两口气,弯腰拾起地上包袱。打开粗略看了眼,见里面自己的东西都还在,随即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
即便是大雪过后,此刻又已经是掌灯时分,安阳府那几条宽阔繁华的街道上,依旧行人不绝,摊贩身影也时常可见。
殷笑在街角的一处小摊子上买了三块热烧饼。两块当做今天晚餐,一块留作明早充饥。然后一边沿着长街慢吞吞向前,一边在心里扒拉起了小算盘。
这安阳府住宿最便宜的地方是车马店。
可那里多是些力工脚夫栖身的地方,人太杂,不适合她一个独身女子投宿。
其余的客栈……无论如何一晚也得要三四钱银子。如此一来,她就剩下不到三两银子。
这里距离下一座城镇也不知道多远。如果她要上路,明天还得置办些干粮用品。如此一来又得去掉些银钱,这样她最多还能剩……
“爹,别打了,别打了……”
“小兔崽子,你给站住!”
“站住!”
一连串的喧哗声突然在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殷笑倏地转头,便看见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儿在雪地上横冲直撞的逃窜着。男孩儿的身后,一个大汉举着粗木棍正紧追不舍。那人满脸通红,脚步踉跄,像是醉酒的模样。
男孩儿虽瘦弱,可奔跑的速度很快,眨眼便到了她近前。殷笑怕殃及到自己,不等多想便急忙闪身躲避。
然而到底动作慢了一些。
男孩儿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带着强劲的冲力,加上雪后路滑,她“哎呦”了一声,站立不稳向后滑到。
男孩儿和她一起,摔成了一团。
醉汉这时已大步赶至,也不管是否会伤及无辜,举起藤条照着殷笑身上的男孩儿便打。
男孩儿动作灵活,耳听着木棍落下的风声,他一轱辘身,从殷笑身上翻下躲开,然后手脚并用地又逃了。
于是殷笑便成了替打的羔羊。
她瞠大了双眼,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往边上翻滚了半圈。
木棍几乎擦着她的后背落下,砸在了地上。
一声闷响回荡在耳畔。砸得雪沫簌簌飞起,落进她脖颈耳郭,一阵冰凉。
醉汉却不再管她,一击不重拔腿继续追击自己的目标,口中仍旧不断叫骂,“小兔崽子,给老子站住!”
殷笑长长的嘘了口气,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点儿“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的郁闷。她手肘撑着地面想要起来。却发现方才躲避那一下用力过猛,此刻竟有点儿虚脱无力。
有围观的好心人捡起了她掉落在地的包袱递了过来,还关切的询问她是否有事,需不需要帮忙通知家人或去医馆。
殷笑摇头道谢,接过自己的东西后,吃力地站了起来。
这一摔一滚,身上已经占满了雪。她暗道一声晦气,退到墙边角落,开始掸雪。
然后就在她手拂过胸前时,忽然动作一顿。
殷笑急忙探入怀中摸索,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完了,她的荷包!那装了全部家当的荷包,不见了!怕自己记错,赶紧又摸了摸腰间,翻找了包袱。而后一无所获。
她恍然大悟……刚刚那对在街上追打的父子。
“这个可真是不喝凉水都塞牙!”殷笑憋屈到极点突然笑了出来。
夜色渐晚,路上行人见少,摊贩们也终于开始收摊回家。
殷笑眼看着他们忙碌,又目送着他们离开,心头忽然升起一团火气。
她把手里的包袱甩在身后一背,咬牙切齿地朝长街的另一端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