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爱源不甘道。
他是研究传感器材料的,偏应用,与工业机器人还有关系。
例如他手头正在做的,就是一个机器人“毛发”感应项目。
一种基于人体仿生,开发的头发式感应器。中空发管是钴基微导管,外层是压力传感器与玻璃涂层,其内是一个电子回路板,和一个橡胶硅层连接,与人的头发很相似。
这一“头发”传感器,可以检测到微风的轻浮,可以判断飞行器的飞行以及着陆状态。用于工业机械臂,机械手在抓取物品时,物体表面的摩擦力,就同时被检测出来了。
这一技术,可以让机械手承载与有效抓取更为精致,且易碎的物品。通过“头发”的感知,机械臂就能判断抓取的物品是否会滑落,并增强相应的抓取力。
与神经元比较类似,只不过作用的是“触觉”应用部分。
他是做课题的研究者,是实验不同的方法与材料,又不是混流水线的技工,这怎么“学徒”嘛?
“可技工住的也是大房子啊。”
林淑华眼中又浮出了憧憬之色,“你就是博导,与技工住的房子不一样么?拿的钱不一样么?SP连股份跟期权都没有,只认那个什么功勋。你有了成绩,人家就能看到你的成绩。你没有成果,你诺贝尔奖得主也没用啊,SP中央实验室连诺贝尔奖得主照样解聘啊。”
徐爱源闻声头一栽,这事他倒是知道。不过不是林淑华说的解聘,而是SP中央实验室一旦发现项目预期严重偏离,就会中断对委托或合作研究项目的后续资金拨给。
项目一旦被砍,课题组解散,诺奖得主照样失业,这种事情对SP中央实验室来讲,是司空见惯的。
非但SP中央实验室这么干,美国科研机构都这么干。科研竞赛本来就是这么惨烈的,不敢竞赛,在大学教个书,在各个科学委员会喝个茶就好了,何必申请课题与项目经费?
经费拨给你了你搞砸了,非但断经费是司空寻常的,人都得上黑名单。
诺奖科学类奖项得主都是值得尊重的人,解雇这样的人似乎对科学家不够尊重。可美国更尊重的是赢,输了就没什么好尊重的,倒不是故意针对诺奖得主,输了都一个下场。
也不是解雇,就是再申请项目与经费,不搭理你了。好好教你的书去吧,科研你已经落伍了,Old.Man了。
诺奖科学奖项大多是补发,终身成就奖一样,得主拿到的时候,大多早就过了学术黄金期了。
SP中央实验室的合作方,项目领头人,或者说首席科学家,实际上很少有诺奖得主。就是副教授,教授,客座到头了。
大牌科学家只是SP中央实验室的科学顾问,更多起到的是公关作用,根本不参与一线科研。
物以稀为贵,奥运之后国人也不太把奥运当回事了,而美国早就不把诺奖得主当回事了。
SP中央实验室的科研架构是苏式的,但遵循的美式科研规则。只不过相关合作单位很多,很多课题它又是代理总发包方,要代委托方砍项目。
即便SP中央实验室下辖的实验室课题,都经常被五角大楼等合作方中断经费,或干脆砍掉,它同样是受害者。你砍我我砍你,都习以为常了。
只不过以国内的视角,在林淑华甚或在徐爱源看来,诺奖得主都说砍就砍的实验室,印象牛逼一点也正常。
“说实话,除了不甘,我还真有点怕。”
徐爱源自嘲的一笑,直诉恐惧又让他轻松了下来,“那是跨国公司的实验室,与政府高校这套运作完全不一样。十年才摸到门道,踏出这个门,路要怎么走,实在忐忑啊。”
“忐忑什么?”林淑华问。
“规则变了呀。”
徐爱源单手插兜,吐了口烟圈,“符合SCI的论文该怎么写,我比做研究都研究的认真。领导的喜好,我比领导的儿子都了解。我熟悉的是发论文,评职称,申请课题,成立公司,发布产品,发论文的这套循环。咱要是过去了,现在熟悉的这套,有哪一环是用的上的么?这不等于重头再来了么?”
“所以人家让你面试学徒嘛。”
林淑华听到这话反而笑了,“咱还年轻,有啥怕的,再过十年,你还有踏出这个门的可能么?”
“你倒真不怕我从头再来。”徐爱源苦笑一声。
“我是想再回到从前。”
林淑华看着恋人,双眼蒙上了一层憧憬,“回到为了考研,悬梁刺股的时候。回到你博士补贴不够,我俩一个馒头掰开泡的时候。回到你每晚与我讨论实验,展望科技未来的时候。”
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真怕有一天,你的话里全是领导,我的话里全是家长里短,那代表我们的青春逝去了呀。”
徐爱源闻声恍惚了一下,沉默少许,又苦笑起来:“你还真是拒绝长大!”
林淑华笑了,笑容无比灿烂,抱着恋人的胳膊又紧了紧:“我希望在象牙塔里,留下的都是我们的纯真与懵懂。我不要在这里长大,那会破坏我美好的回忆。如果要长大,我们就勇敢的走出去,象牙塔里,只留我们最美好的回忆。”
“好,我听你的。”
徐爱源轻轻点头,“追你的时候,我就说了,以后,我都听你的。”
“你还真是拒绝长大。”
林淑华嗔了一下,又喃喃自语,“长不大好,心随缘动,一路彩虹,那时我们正年轻!”
“是啊。”
徐爱源叹了口气,昂首望了眼天空,“那时我们正年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