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一时明白了些什么,心头转软,不禁红唇抿起,眉眼中满是温柔,五根纤纤玉指好似一把剔透的骨梳,轻柔地理顺了莫舒泰的满头乱发,低声问:“小泰,你是因为感同身受,所以于心不忍吗?”
这一问如醍醐灌顶,莫舒泰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对兽人突然起了如此深的同情,自己自小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因为父亲的债务、家境的窘迫饱受欺凌排挤,几度轻生,历尽坎坷才读完了中学,艰难困苦,人生方开了个头,今后漫漫长路,还是个未知数,如此境遇,和眼前这头被马小玲的道术捆成了一只粽子的兽人颇有些殊途同归的味道,由此马小玲满不在乎地提刀刺它,恍惚之间让莫舒泰也有刀尖迫来的恐惧感,这才让他一时失控,破天荒地大声斥责起马小玲来。
见莫舒泰垂首不语,知道自己言中,马小玲一把将他揽到了自己肩头,右手环着他的脖颈,左手从他腋下穿过,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樱桃小嘴贴到莫舒泰的耳边,对他柔声抚慰一番,见莫舒泰依旧沉默,无声轻叹,转而又问:“小泰,你怎么不问,既然人-兽-交合成功概率那么低,怎么还这么容易就在学校后山碰到了一头兽人。”
莫舒泰恩了一声当作回应,却全无追问的意思,马小玲权当他问了,自顾自地解释说:“人类性欲望的扭曲和猛烈,在我们这些看透生死的修道之人眼中,也是妖异骇人的巨物。尽管人-兽-交合的概率很低,但这种事发生的频率和次数,实在太多了,甚至有些未开化的部落,还将兽-交当做成人仪式,再加上,兽人其实还有繁殖的能力。。这个小概率的悲剧,得到了太多的催化剂,以至于本应稀罕的兽人在世上为数并不少。只是兽人绝大部分,都缺乏智能,也没有法力,它们的心智与野兽无异,只知道茹毛饮血,根子中留下的人类痕迹,只有那无尽头的欲望,捕食、性-交不知收敛,又因为分散各地无法集群,一个个势单力弱,由此贪得无厌、低智、力薄的兽人,尤其容易招致妖怪的敌对、道人的肃清、人类的攻击或者捕抓——它们的不幸最终只会以不幸终结,并且会通过繁殖让这场悲剧延续。。”
马小玲察觉到莫舒泰对她这番话有所反应,又说:“我也很同情它们,但常年修道,我已经惯于屠戮——我们将妖怪冠冕堂皇地杀灭,只是因为它们求生的道与我们人类求生的道相冲突,这种做法,一如我们人类对待猪牛羊鸡,因为我们求生的道与它们求生的道相冲突,为了保全我们,必须杀害它们——站在我的立场,我不会说什么与其让它们继续下去不如趁早终结它们的苦难这样的屁话,它们是妖,我是道人,兽人对人类有攻击性,这就给了我足够杀灭它们的理由,取血不过是顺便而为之。小泰,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排斥开眼,阴阳眼对你来说,同样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或许你会问,只取一些血不害它性命不也可行,为什么要赶尽杀绝?”马小玲将怀中的莫舒泰搂的更紧,说:“遇妖不杀,尤其是会主动伤人的兽人,这是我的失职,是我对家族声誉沾污,我不会为了自己一时的同情心做出这样的事,哪怕这件事不会被任何人知道,这应该算是一种残忍的操守——屠刀举起,就不再有放下的余地,没有人能够立地成佛——神、仙,它们本就善于剥夺,不过是站在了更高的位置;佛祖有割肉喂鹰的慈悲,但宇宙洪荒,又有几个佛祖?我们这些修道者穷极一生,追求的实质不过是更高效的排斥异端的手段,所谓济世救人,不过是站在无数非我族类的尸骸上,喊出的漂亮口号。。”
将带来的瓶子装满了兽人的鲜血,马小玲利落地取出符纸,将兽人因失血而略显干瘪的尸首火化,念了一通超度的咒文,抬手看表,已然午夜12点53分。
莫舒泰呆坐在不热不烟的火团前,眼睁睁看着兽人无力的肢干在火光之中卷曲起来,连零星的灰烬都未曾留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马小玲叹出一口气,拉着莫舒泰的手臂将他身子扭了过来,半蹲在地上,柔声说:“小泰,子时快过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做第一道工序。”
莫舒泰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马小玲,瞳孔被旁边的火光映得通红。
“小泰。。”马小玲不敢催促,她难得地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莫舒泰不言,只是挺身端坐,闭起了双眼。
马小玲摸了摸莫舒泰瘦削的脸庞,心情复杂,却不愿意再耽搁时间——阴气最重的子时一过,又要再等一天才能开始施法——马小玲将右手食指伸到了血瓶之中,让指头被兽人的血液浸透后,抬手就在莫舒泰双眼眼皮上,左阴右阳,以正楷勾勒出两个血字,随即盘腿与莫舒泰相对坐下,凝神静气,左手中指无名指曲起,食指按在其上,只留食小二指挺直,分别点在莫舒泰眼皮上的“左右”二字上,脑中咒文流转,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无常。”
“万物有象。”
“无悲无喜。”
“通阴晓阳。”
只听得一阵呢喃在耳边响起,不知道何时开始,又不清楚何时结束,莫舒泰紧合的眼皮中,忽然闪过一阵极为耀眼的白光,在这片空白的光亮之中,还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就在恍惚之间,悄然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