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屏风下,长盈七尺的画案上,两端都堆叠了卷起的画轴。
“你要瞧瞧,我作的画么?前一年散步时——”到了嘴边的话瞬间收回,她为了隐藏自己真实身份,每日每夜心惊胆战,得注意她自己的举止言行。
“嗯——”他扶她安稳地倚卧好了,起身行至画案前,随手拿起一卷徐徐展开,凝目看了良久,搁下;又展开一轴,搁下;再拿起一轴来,手中顿了片刻,展开……
身后,传来她轻忽如叹息的声音。
“一年前你不是还未入宫,怎么朕会带你去散步?”
他听着,并不停下,仍将那些画卷一轴轴的展开来,细细看了。
每一幅,确是一样,又不一样。
画中都是乘舟与游鱼戏于莲叶,有团团酣眠在蕉叶下,有在花叶满覆的摇篮中甜笑,有一名婢女和一位公子……
往日他见过她的画工,那双妙擅丹青的素手,落笔孤峻,开阖自如。
这些画,却全然不似她往日手笔。
一笔一画的细描慢摹,柔情慈怀入纸,仿若慈母缝衣,细密绵长。
“我——想的……画得像不像。想着你时,想着陛下入睡时,嬉耍时,会是什么模样……”
她低低宛宛的说着,怔怔垂低了目光,没有觉察,他自画案前转过身来,一言不发望住她,眼里隐约也有了一层雾气。
“画得很像,只是朕只记得汐莞陪朕在太尉府散步过,没有变。你怎么会知道?”
他拿了一卷画,到她身侧来,微笑指了她看,“这是朕为你画的。”
她抬起眼来,静静看他,唇角噙了淡淡一丝笑,目光柔若春水。
是因为想从他的脸上,寻到与当年相似的痕迹,才会有这样深柔的目光么。
他叹息,将她揽入怀中。
“陛下,你还记得你和汐莞散步?”
身后怀抱,隔一层单衣,传来他沉稳心跳,和似要将人融化了的温度。
昀凰默然听得他这样讲,心下恻然酸楚,手指缓缓回扣,将他牢牢握着自己的手,也握了一握,低声道,“不知道陛下,汐莞死的当天为何不查清楚,好歹汐莞也是我的姐妹,死不见尸的如何知晓她是否生还……”
他的手蓦地一紧,将她五指握得生疼。
“你竟是这样想的。”他一声长笑,“人既然已经死了,为何还要提,你到底在盘算着什么,朕摸不清你的心了,你最近变了一个人似的……”
汐莞瞬间缄默,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禁冷笑一声,呵……原来我汐莞死与不死没什么关系,至少,不是你在意的人,不是吗?
她猛的拉住齐皇的手,着急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对她的感觉是怎样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齐皇眉毛明显骤起,似乎在深思,“嗯——她給我的感觉,最多,就像是自己的妹妹,这种感觉很温暖。”
哦——原来我在你心里是妹妹……还是最多,呵……
汐莞顿时哑然无声,眼光一霎,“陛下,如果,我说如果,汐莞没有死,你会怎么做?”
“这——”
何其有幸为你所依,何其不幸被你所弃,我只是不甘,不甘你为他人所拥,不甘自己跟着命运走……
“朕,也许会好好待她——”
汐莞听了,泪珠从眼里蹦出了一滴,身后的齐皇眼里,都看在眼里。
他自己从小就没有拥有皇帝的权利,政权全权由太后,自己上朝听政,完完全全就是做样子,无非说来,他自己就是一个傀儡皇帝。
他叹气,“若你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我有,一定给你。”
她睁大双眼,泪水涟涟,“你怎么会知道……”
他似是累极,缓缓闭上眼,轻笑,“依然像我初见你时一样,月柔婷……”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纵是性命,弃了又如何。”
……
……
“滴答——”我的耳边又响起了水滴在地上的声音,当自己缓缓睁开眼时,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脑子里出现无数个回忆片……
当今齐皇听政,太后垂帘听政,七王爷筹划了很久,终于决定投身于政事,争太子位。
江南起事前一晚,他说,“明日起事,我走了,带事成再带你回来,我会昭告天下,立你为妃。”
我迟疑,他道,“你信我。”
我点头,“好。”
他没有成功,却也迟迟没有人来带我回去。不久,我在江南收到了一封无名的信封,里面有我給他的海棠珠子,唯一刺痛我的是那句话,我与太尉小姐成婚,终究,是我对不住你……勿挂心。
我只得一人辗转回京,却险些死在追杀之中我对你深信不疑,却换得你一次一次的欺骗背叛,来世,再也不信了……
在这段日子礼,回想因为你,我家破人亡,对自己当时愚蠢的行为有些嘲讽。
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
一日我出去之时,便是大齐天下灭亡之时,但现在,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何来爬出去,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