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眉眼,恍惚间好似沉沦,心底便又是一派安详宁和。
不知为何,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对她总是有抚慰心灵的力量。每每让迷茫中的她找回信心和坚定的方向。她鼓了鼓腮帮子:“可有时又有点儿难过啊。以前我一直以为,每当我无助的时候,都是她在关键时刻拯救我。现在才发现,过去一直陪着我的姐姐却是这个样子,想伤害你,想让我死。我真是恨她,可虽
然恨,又觉得她像是被囚禁在永无天日的黑暗里,好凄惨。还不如……”
她不做声了,此刻她算是理解了淮生的心情:还不如死去。
“甄意,我却认为不是甄心在拯救你,而是你在拯救她。”言格握着她的肩膀,认真道,“是你的坚强和坚守,遏制住了她的黑暗,没有让她堕入邪恶。”
“可是……”甄意轻轻蹙眉,“淮如死的时候,还有杨姿死的时候,那些具体的事情我都不记太清了。其实是甄心出现了吧,不然警方怎么会把我列入头号嫌疑人?”
“这些事你不用管。我会请律师帮你处理,你只要好好养伤就好。”想起检方的那些指控,言格的心里笼罩了一层极淡的阴霾。
甄意还想说什么,看见他不经意深沉下去的眼眸,便作罢了。
言格把她往自己胸口拢了拢,在她耳边轻声道:“再睡一会儿吧。”
他话音才落,她便觉得乏了,眼皮沉沉的,闭了几下,便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这一次,再也无梦。
午睡起来,甄意得知司瑰就在这家医院,便要去看她。
言格坐进轮椅,又帮扶着把她放进轮椅,她有只手受了伤,无法使力。
言格也不叫护士帮忙,手推着自己的轮椅先往前滚半米,又一手扶着墙支撑力度,一手把后边的甄意拉上来。
如此往复,到了门边。
他开了门,出到门外,又扶着门廊,转身朝甄意伸手。
甄意乖乖等在后边,见他回身,立刻欢喜地把手递过去;他稍一用力,她便朝他滑去,轮椅磕在一处,像是要撞去他心上。
“怎么?”他见她眉梢眼底全是笑意。
“嘿嘿,像小孩子,好好玩哦。”她一咧嘴,开心地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觉得我们两个一起坐在轮椅里,好可爱。
你往前走一步,又回头拉我,就像一只小狗走几步要回头叼肉肉一样。”
言格:“……”
才出门外,便见言栩和安瑶来了,是来看望他们俩的。
甄意许久没见到言栩了,依旧主动给他打招呼:“嗨,言栩!”
言栩这次只反应了5秒,木木地回答:“嗨,甄意。”
“言栩,听说你和言格打配合让淮生上当,你好厉害啊。”
“……啊?”他疑惑的样子。
“嗯?不是说你和言格在警局里,故意在淮生面前表演了一段对话引他上当么?而且后来你一直在演言格啊。”
“……哦。”言栩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甄意毫不吝啬地表扬:“听说,去清江大桥的那个分队的警察和特警都没有看出你有什么不对哦。哈哈,一个人和一帮警察在一起,你居然没紧张。而且演戏那么好,应该是奥斯卡影帝。”
奥斯卡影帝?
言栩蹙了眉,闷闷地摇摇头:“我不是。”
“你不要谦虚啦。”
“真的不是。”言栩认真道,“我只有两句台词。”
甄意:“……”
呃,好吧……难怪没露馅。
司瑰已经做完手术,脱离危险期,转入了普通独立病房,可她一直没有醒。医生们也束手无策,说只能等待天意。
甄意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司瑰的手,发觉她异常的消瘦而冰凉。
抬头看,她的人也是。脸庞看上去像瘦了整整一圈,叫她心疼。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静得像是死了,只有呼吸面罩上湿润又干燥往复交替的蒸汽。
司瑰被抓去后的事情,在场的甄意已记不太清,那时她痛得心力交瘁,根本无心顾及任何人,只记得淮生把她拖到楼边时,司瑰爬上去抱住她的腿,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死不松手,说:
“甄意,你不要放弃,一定要坚持住啊。”
此刻,甄意眼中含满了泪,用力握住她无力的手,哽咽起来:“阿司,你也不要放弃,一定要坚持住啊。”
……
进去会面室前,言格见到了孟轩,是专程为厉佑而来的国安部特工小组组长。他早已审问过淮生,却没能从他口中撬出任何信息。
而他这次来,带了很多关于厉佑的资料,言格前些天全部看完了,没有什么特别收获。除了一项:一张厉佑被抓时候的照片,胸口露出了一道疤,很小,很浅。
言格立刻发现,厉佑在很小的时候做过心脏移植手术。
这次见到孟轩,他免不了问一句:“查出当年厉佑心脏移植的医院了吗?”
“前几天已经去精神病医院提取厉佑的身体信息去比对了。但你也知道,时隔多年,很难查,需要时间。”
言格不同意:“正因为是多年前,心脏移植的案例不多,应该相对好查。”
孟轩道:“快了,就这一两天了。”
言格腿脚还不太方便,推门进去前,回头看了孟轩一眼:“现在,我的嫌疑人范围锁定了两个人。……应该说,孤儿院实验小组现阶段的组长嫌疑人。”
会面室内一桌两椅,干净而单调。
淮生在守卫人员的看护下过来坐下,手铐在椅子旁。
被关押之后,他被照顾得很好,整个人打理得洁净又清秀。气色也很不错,坐下便冲言格笑了笑:
“言医生,我很佩服你。”
以他的聪明,早就明白了一切:“没想到早就怀疑我了,却按兵不动,还假装成言栩,设计我让我抓你走。后来,还洞悉了我们全盘的逃生计划。”
“彼此彼此。”
“我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无法公开审判吧。”淮生很清楚MSP只能是秘密,无法被公开,“私下如何审判呢?隐秘地囚禁?枪毙?”
他看上去轻松极了,仿佛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言格面无波澜:“我听孟轩组长说,你承认你和你姐是负责这个小组的组长。”“对。孤儿院这个小组的实验由我姐和我负责。我们原本和甄意杨姿她们一样,是实验品。但因为我姐姐很坚强很了不起,还懂制药,她接触到了实验的策划者,带上了我。刚好那时是小组组长新老更替的
时候,我们就被选上了。”
“淮生,你甚至不懂催眠。”
“我姐姐懂,以前的案子是她做的。她死后,我就用药了。”
死无对证。时间也掐得正好。
“你和厉佑的关系是什么?”
“大家都是组员,既然进了MSP,就要遵守规矩。而他也知道机构的人肯定不会留下一个人,一定会救他。”
好一个“不会留下一个人”,才让MSP的组员们能够有那么强烈的归属感和忠诚度。
只是……
“淮生,外面的幕后人,也就是这个小组的组长,他和厉佑有亲属关系。不是你。”
这突然的消息让淮生处理了几秒,而就是这几秒,言格更加笃定他撒了谎。
但他没有拆穿,只问:“你是怎么绑架司瑰的?”
“我借口找她有事,约她到停车场,然后用药控制了她。”
言格继续:“你为什么抓司瑰?”
“我担心她对危险化学品的调查会最终牵扯出我来,就把她绑架了。”
言格淡淡道:“谢谢。”
“什么?”
“司瑰调查危险化学品的事只有警察内部人知道,且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你是从哪里听说的?”他仍是不漏半点锋芒,“看来,真正的幕后小组长在警察内部。”
司瑰还是卞谦,他需要一个确定的结果。这两个对甄意至关重要的人,不能误伤。
淮生一愣,想反驳,言格已经不给他机会。
“甄意醒来后告诉我,你说背不动司瑰,不肯带她去当人质。
那你是怎么把司瑰绑架过去的?你虽然身体弱,可根本不会到背不动一个女人的地步。是你不想让司瑰在可能出现的交火里受伤。”
这些事情他并不确定,所以他需要当面盘问淮生。他平静却隐隐用力的语气让淮生措手不及,他睫毛颤了几下。
言格尽收眼底,眸光愈发锐利。
淮生也意识到他在观察自己的微表情,立刻低下眼眸,板着脸,在心里念叨绝对不透露任何情绪。可言格的声音依然自然而尽在掌握:
“杨姿朝她开枪时,你很愤怒,很紧张,朝杨姿喊‘谁准你杀她的?’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她?”
淮生的背脊不经意间挺直了。
“是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淮生没动静。
“还是幕后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淮生的肩膀紧绷了一下。
而言格一瞬间起身了,俯视他:“淮生,幕后人不是你,你准备接受公审吧。”
淮生愕然抬头,却只看见言格利落而清挺的背影。
言格走出会面室,孟轩也从隔壁的房间出来,问:“有嫌疑人名字了?”“卞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