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那种在儿时被一切抛弃的感觉。
言格立在月桂树下,几不可察地拧眉,一半为安瑶的遭遇,一半为那些烧掉的纸张。
他垂眸半刻,缓缓道:“言栩并不介怀。”
后面还想说“事情过去很久了”,但斟酌后,没有出口。
安瑶听言,出乎意料地微笑了,很温柔:“他不介意。叫我不要沉溺在过去,以后好好的。只可惜,我刚刚才知道。我太懦弱,不敢告诉他真相,只想隐瞒;却不想,他其实早就调查清楚。”
甄意心如针刺,他们是怎样的错过。
“我的一生,自问没什么想追求的东西,渴望的也只有言栩。心外科是我生活的手段,言栩则是我的生命。
当年发生那种事,我知道错了,越长大越明白小时候的错。我每天都活在忏悔里,想起死去的那个同学就自责。遇到言栩后,更加觉得自己肮脏,不配。”安瑶的手轻轻地抖,努力克制着,“我怕言栩知道,怕阿姨和叔叔知道,更怕大家都知道。我一直偷偷给同学家寄钱,却不敢公开道歉。我不认识许莫,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或许他是同学的亲戚,来要挟
我。我怕其他人知道,看不起我不要紧,可我担心大家看言栩的眼光也异样。
只是,许莫非常虔诚地把我当医生。对于病人,我无法不尽心,也无法用医学杀人。”
她的手轻轻地在抖,努力克制不让它抓成拳头。
“那时以为,人生会按部就班地度过,那时没以为,会遇到爱的人。遇到言栩后,过去的羞耻让我痛不欲生。成了我心里的刺,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人会因为8年前的往事杀人吗,还是说想掩饰曾经污点的心情会一天天滋生发酵,成了心里的黑暗一角?
甄意不懂,也不好问,却听安瑶又道。“我知道是我的错,可为什么不放过我,要一遍一遍提醒我。从一年前订婚开始,到现在婚期将近,我每天都在害怕。怕有人知道过去的事,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结果,许莫真的出现了。他威胁我,说要把
我过去做过的坏事情公之于众。我能怎么办,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可即使是孩子,也不会被原谅吧,言家容不下我的,因为我没有公开道歉的勇气。”
言格听着,不动声色地蹙了眉。
“但是,除此之外,他非常虔诚地把我当医生。对于病人,我无法不尽心,也无法用医学去杀人。”
甄意想得到安瑶一面痛恨他,一面被职业道德束缚,也想得到她两难得几乎发疯的痛苦。轻声问:“许莫用这个,要挟你给他换心?”
“对。那些日子,他每天都用这个要挟我,逼我给他做手术。我一直没同意。可婚期近了,言栩偶尔会来医院接我下班,有一次,许莫差点儿冲出来。”
甄意蓦地想起那次,他们四个在淮生的病房门口说话,当时就有人鬼鬼祟祟地看安瑶这边。
她就是每天这样被一个妄想症跟踪威胁的。
甄意:“你猜到了许莫有妄想症,知道他会恶化,但你却想利用他的妄想症?”“对。”安瑶回答,“我想,他迟早会绑架我,所以就放任没管,准备借着被绑架的机会,以自卫的名义杀死他。可甄意,我至多以为他只是要我给他做支架手术,根本没想过他要心脏移植。我以为他只会绑
架我一个人,没想他会绑架婴儿。被绑架的过程中,因为婴儿始终在他手里,我被牵制了,结果自卫杀他不成,反而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直到最后脱险,我返回去,杀了他。”安瑶沉默了一会儿,仿佛终于说完了,可以交代后事了,“我真的配不上言栩。等他醒来,麻烦你们照顾他,叫他别难过了。”
“真正爱上了,谁会计较配不配,那只是旁观者的说辞。”甄意道,“我们叫他不难过,他就会不难过了吗?”
安瑶身影僵了一下,最终一言不发,拔脚离开。
言格立在木栏边,风吹着柳条从他肩上抚过,他眸光莫测,淡淡地问:“就准备这样去对警察撒谎吗?”
安瑶的背影再度一顿,却没转身。
“我母亲让你去自首,说你刺伤许莫后,把他摁进水里淹死了。”
“这本来就是事实。”
“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们要用镇定剂对付言栩。”
安瑶平静如常:“言栩他不准我去自首,可我要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撒谎。”言格简洁利落地打断。
他双手插兜,从倚靠的栏杆上直起身来,“言栩不是一个会协助警方的好公民,但也绝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不去自首,他不会介意;可如果你去自首,他也不会阻拦。他会完全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安瑶应答:“他是。可阿姨说要取消我们的婚礼,不准我再来言家,也不准他再和我见面。所以,他才情绪失控。”
到了这种时刻,安瑶依旧平静得不起风浪。甄意不禁想起上次在警局的测谎,她就是那种内心强大到坚硬的人?
甄意立在夜里的凉石阶上,心在发凉,呼吸也不畅。
她不知道究竟谁真谁假,也没法分辨安瑶有没有撒谎。只是,她有点儿害怕,如果不是安瑶杀的人,而她要去自首,那……
她看着安瑶单薄孤寂的背影,忽然很心疼。
可夜里,安瑶的声音异常冷清:
“人就是我杀的。他把我逼迫成这样,我不该杀他吗?”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