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泓琛淡色薄唇微动:“自然是伸冤。”
如此多的冤魂聚集于此,异族这些年的行径,足以称得上天怒人怨。
可即便如此,天君却一直视若罔闻,这是陆泓琛所不能容忍。
一时间,山谷中忽然弥漫起一层雾气。
这里地势低洼,时常起雾,谷中人并不觉得有何奇怪,雪狐却看得分明,那并非雾气,而是戾气。
万千冤魂临死前的场景,皆在戾气中重演,那血腥与绝望犹如一根看不见的绳,拴着重物,将他的心坠得沉沉。
雪狐自认不是个善人,这人世间的一切,他并无插手的欲望,可见此一幕,还是忍不住心生怜悯。
见那黑色巨怪的血盆大口仍一张一合,不住地朝陆泓琛说着,他叹了口气:“伸冤又有何用,生死册虽已认阎君为其主人,但他暂时还不能帮你们这些冤魂投胎转世。”
陆泓琛的魂灵有不少残缺之处,数千年前的许多事,他都已记不起了,这残缺与虚弱,令他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普通人,以至于雪狐先前一直以为他只是凡胎肉身。
若不能将魂魄的碎片一一补齐,上有天君,下有傀儡,陆泓琛想重新掌管地府,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那巨怪听懂了雪狐的一番言语,终于没再说什么了,只拿两个空洞般的眼睛,定定看着陆泓琛。
似乎心有不甘,在犹豫着是否该做些别的什么……
阎君正值力量薄弱之时,若能将其杀了,冥界便会陷入无主的混乱中,而这正中各路怨鬼、冤魂的下怀,如此一来,它们就能自行投胎,再去人世间走一遭了。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徒有怨念却无实体,被困于天地间,日复一日在怨恨苦毒中煎熬,以至于变成了这般可怖的怪物……
一丝丝死气,从那黑如墨汁的身躯中渗了出来,如长满荆棘的藤蔓,眼看就要将陆泓琛卷入其中……
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倏忽破空而来。
剑气逼人,转眼就将那藤蔓尽数斩断。
万千怨鬼凄厉嚎叫,其声尖锐至极,震耳欲聋。
接而又是一剑,深深刺入那黑色巨怪腹中,四周的戾气转瞬就消失了大半,巨怪连连后退,呜咽之声不绝于耳。
既可怜,又颇叫人觉得可恨。
甚至就连茅草屋外的守卫,也听得了动静。
只是那声音落入凡人耳中,多多少少有些虚无缥缈,一如穿林而过的风声……
“再上前者,死!”陆泓琛嗓音沉而有力。
见识了那柄长剑的本事,巨怪自是不敢再上前半步。
长剑识主,自行回到他手中,一人一剑在巨怪面前皆如此渺小,却似有洞穿天地之力。
“杀人者,自是偿命,化作怨鬼危害人间者,其罪更不容恕。”他冷然道。
这些怨鬼皆是老弱之人,怨气虽重,但到底没有残害过生灵,对那生生将他们杀死之人,更是恐惧无比。
若非如此,那间茅草屋也绝无可能存留至今。
若是从前,陆泓琛的话到此便会截止。
而今,他却有了另一丝明悟:“冤仇有主,天地间却并无正义,谁人杀了你们,可自行去找他索命。”
话音未落,雪狐已是瞠目结舌。
这还是那个铁面无私的阎君吗?
他着实汗颜,忍不住提醒:“此举有违地府律例……”
刚一说完,原本看着陆泓琛的巨怪,便将视线转向了他。
那两只黑如深井的两只眼睛,着实将雪狐吓了一跳,迄今为止,他还从未遇上过什么鬼怪,也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是这怪物的对手……
“有违地府律例又如何?”陆泓琛问。
“这……”雪狐结巴了一下。
陆泓琛眸中浮现极冷的笑意:“莫不是,还有人能将本王革职查办?”
“自然不是。”雪狐摇头。
天门已被合上,足以说明天君暂且不打算管这人间之事,放眼世间,还有何人能与陆泓琛匹敌?
至于革职查办,那更是无稽之谈。
革了他的职,且不说那傀儡无法掌管地府秩序,就是生死册闹起脾气来,都是不得了的事……
“去吧。”陆泓琛侧目吐出二字。
眸光凌厉,着实不像在说笑。
手中长剑一转,对戾气的压制顿时化作无形。
雾气立刻变得浓郁起来,仔细一看,竟从那地底一丝丝、一缕缕升腾而起。
雾气一起,阳气便弱,连日光都变得淡薄起来,渐渐的,竟是连日头都瞧不见了。
巨怪原本还有些迟疑,见此身形微动,硕大的头颅一点,竟是转身直朝那茅草屋俯冲而去……
屋中的鸿劼,只觉外头这天色,一下子变暗了许多。
秦雨缨也察觉了几分古怪:“这天色不对……”
正午刚过,怎会起雾?
且还是如此浓郁的雾气,实在不同寻常。
鸿劼却压根没放在心上:“山谷低洼,自是时常起雾,有何不对?”
“你难道不觉得,这雾有些冷?”秦雨缨问。
此人胆小怕死,她手中有匕首在,他便一点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他看来,秦雨缨迟早要逃,一旦逃走,定会被外头的人擒住,而擒住之后必死无疑……
既如此,又何必非要挑这种时候与她对峙?
待族人将他解救了,再同此女算账也不迟。
正想着,忽有一股黑色雾气扑面而来,速度快得令人称奇。
他还以为是此女所使用的暗器,定睛一看,却见那雾气无色无味,并无实体。
那显然不是什么能加害于人的毒粉……
鸿劼万万没想到此雾是鬼魂所化,还道秦雨缨有不为人知的本领,惶恐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他分明好端端坐在此处,一未求救,二未挣脱绳索,怎么此女仍是不肯放过他?
秦雨缨也看见了那雾气,与唐咏诗所使用的黑雾有所不同,这雾气中无任何仙力,似乎本身就是某种生灵,可肆意操控自身……
鸿劼转眼被浓浓雾气笼罩在内,几乎被吓破了胆,很快就惨叫连连:“秦雨缨,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我动手?”
秦雨缨顿觉自己十分无辜。
她分明什么都没干,这人何出此言?
鸿劼哀嚎的声音极大,很快,外头的守卫就听见了动静,一个个鱼贯而入,手持兵刃,朝秦雨缨虎视眈眈地围拢过来。
秦雨缨蹙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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