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三王府中,牧轶正一五一十地禀告:“王爷,那七王妃今日并未认出我。”
“你拔了剑,她也瞧见了你身上这玉佩,却依旧未认出你来?”陆长鸣长眉微蹙。
牧轶低头,道出一个“是”字。
陆长鸣嗤笑:“坊间传闻她邪祟附体,性情大变,或许……还真是失了记忆。”
说着,眸光一闪,眼底的笑意缓缓消失:“不过记忆能失也能得,若她哪日忽然想来,你当如何是好,本王又当如何是好?”
“这……”牧轶拳头拧紧,“不如,趁早将她除去?”
陆长鸣看了他一眼:“若真这么容易除去,她就不会苟活至今了。今日我叫你杀了她,你为何反倒救了她?”
牧轶忍不住结巴了一下:“属下……属下原本打算先杀尽那些山贼,再将七王妃之死嫁祸山贼,岂料陆泓琛早已有所察觉,所以……”
“荒谬,”陆长鸣见他结结巴巴,不由心生狐疑,“我看,你分明是舍不得杀那女人吧?”
牧轶一时语塞:“王爷息怒,属下……属下只是……”
他越是如此这般,陆长鸣就越发笃定了心中猜疑:“滚下去,到慎刑司领二十军棍!”
“是……”牧轶拱手,连忙退下。
他离去后,陆长鸣胸中似是堵了一口浊气,呼吸久久未能顺畅几分:“祸水,简直就是祸水……”
两月之前,他趁那病秧子七弟旧病复发,派牧轶去暗杀他,岂料他逃过一劫,在秦府附近被人所救。
一开始,见陆泓琛的玉佩戴在那秦瀚森的身上,他还以为陆泓琛的救命恩人是秦瀚森,于是贿赂赵氏,想将秦瀚森毒死……
不料一番打听之下,才知住在秦府侧门的,是秦雨缨这个长小姐。
与秦瀚森长相如出一辙的秦雨缨,当夜借着月光,瞧见了一身青衣的牧轶,以及牧轶手中那把寒光闪烁的长剑……
如今想来,陆长鸣只觉心惊肉跳,一步走错,险些步步皆输!
与此同时,七王府中,秦雨缨虽不知二人之间有如此渊源,但也从今日之事中瞧出了几分古怪。
心中存了不少疑团,见了陆泓琛,一时竟有些不知该从何问起。
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将雪狐一事打听清楚:“听说那雪狐咬开笼子,逃之夭夭了?”
陆泓琛摇头:“本王从始至终未见过那两只所谓的雪狐,笼子已被拿回府了,那机关我方才试过,根本牢不住什么活物。”
秦雨缨听得诧异:“你是说……”
“笼子的一处机关,被人动了手机。”陆泓琛说着,派人将捕兽笼取了进来。
秦雨缨仔细一瞧,机关果然是扣不住的,可笑她之前竟丝毫没有察觉。
“难道是那阮冰竺干的?”她蹙眉思忖。
去骊山放置此物时,她与侍卫皆乔装打扮过,骑的也并非七王府的马,且还特地饶了远路,确保没有人跟踪……
如此想来,能在捕兽笼上动手脚的,就只有阮冰竺一人了。
“那剑铺已关门大吉,无人晓得她究竟是何来历,衙门的名册上,也根本没有这么一个女人。”陆泓琛的话,证实了秦雨缨心中的猜测。
“那……当初又是如何找到她的?”秦雨缨忍不住问。
“阮家的剑铺在京城名声极大,老匠人去世后,忽然冒出了一个阮冰竺,旁人皆以为她是老匠人的女儿,本王也未曾料到,有人会在这种事上做文章……方才清查府里的下人,才知那极力引荐阮冰竺的小厮昨日突然消失,现已不知所踪。”陆泓琛剑眉微蹙。
看来,是有人在七王府里安插了眼线……
秦雨缨愈发觉得陆长鸣极为可疑:“此事会不会是三王爷所为?”
“不找到两个失踪的人与他对质,很难证实他是幕后主使。”陆泓琛顿了顿,接而道,“其实,本王今日得知的消息是,他的手下在骊山找到了两只雪狐,而三王兄得知的消息是,本王的捕兽笼捕住了两只雪狐,实则,这消息既不是从三王府传出的,也不是本王口中散布出去的……”
秦雨缨听明白了,仔细一想却愈发糊涂:“也就是说……”
“还有一个人,一直藏在暗处,本王也是直到今日才有所察觉。”
言罢,陆泓琛阖黑的瞳仁,似又深邃了几分。
还有一个人?
能做出这样的事,那人的势力想必不输陆长鸣。
这京城,甚至这整个夜朝,比陆长鸣势力更大的,就只有一人——那高居紫禁城中的皇帝。
难怪陆泓琛一开始就不愿与陆长鸣去什么骊山,想必早已察觉事情不对。
若不是她执意要去,或许也不会发展至此……
秦雨缨心觉后悔:“陆泓琛,我……”
“我知你是担心雪狐,以为它的同类真被擒获。”陆泓琛眸中并无任何怪罪之意,“世上无完全之人,连我都能信错那来历不明的阮冰竺,你一时判断出错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经此一事,皇兄定已提防上了本王。”
皇帝编出两只子虚乌有的雪狐,无非意在试探,既是试探陆长鸣有无长生不老的野心,也是试探陆泓琛是否已大病痊愈。
若陆长鸣忠心耿耿,断不会像今日这般,背着皇帝私自带兵赶往骊山;若陆泓琛大病初愈,自然也不会再心心念念那雪狐之血……
如此看来,陆泓琛今日一去,倒也不算什么坏事,至少暂时能打消皇帝的狐疑。
联系起之前的诸多事端,秦雨缨不免感叹,这王侯将相之间的权势之争,未免太暗流汹涌……
其实在皇帝登基之前,有不少老臣拥护的是陆泓琛这个七王爷。
先前掌管兵权的喻忠喻老将军,是陆泓琛的亲伯父,将一身的武功以及行军布阵的本领尽数教给了他。
如今陆长鸣这个三王爷虽有兵符在手,但喻忠老将军在军中有极高的声望,且一直对沉迷美色的皇帝有所不满,略有扶持陆泓琛之心,只是可惜陆泓琛那古怪的“病情”总是时好时坏……
他病愈的消息一旦传出,势必会成为陆长鸣与皇帝两人眼中最大的威胁。
思及此,秦雨缨不禁担心起来:“不行……我得想个法子让你再‘病’起来,否则一旦有人替你看病诊脉,事情便会穿帮。”
即便他是个病秧子,即便他瞧上去已时日无多,也还是有人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甚至不惜在佛门清静之地杀人、用蛊……
只是不知那人究竟是皇帝,还是陆长鸣。
“你好狠的心,本王大病初愈,还未来得及与你行房,你就又想让本王变成个病秧子?”陆泓琛说这话说眸光深深。
行房?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还有心思调侃……
秦雨缨听得语塞,直想扁人:“你若嫌命太长,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陆泓琛却忽然近前,温热的气息轻拂过她的鸦羽长睫:“本王先前不与你行房,是担心身上的毒会害了你,若早知不是毒,而是蛊,你以为你能逃得过?”
那眼神邪邪,如一池搅乱的春水,与洞房花烛那夜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瞧得秦雨缨不由自主结巴起来:“你……你别过来,我……”
陆泓琛唇角微勾:“放心,本王不会强迫你,总要你心甘情愿,才是一桩美事。”
话虽如此,却再次凑近了几分。
喂喂喂,说好的心甘情愿呢,为何怎么看都是一副忍不住要将她吃干抹净的样子?
四目相对,秦雨缨脸颊一阵滚烫,胡乱地转移了一个话题:“对了,我……我想去辽城一趟,那里是你的封地,你可否叫人替我安排妥当?”
“你要去辽城?”陆泓琛有些诧异。
“我外祖母那头的亲戚皆住在辽城,我已许久未见过他们了,这几日突然有些想念……”秦雨缨勉强编了个借口。
“让秦瀚森去就行,本王身边不可一日无你。”陆泓琛言简意赅地拒绝。
“不行!”秦雨缨连忙摇头,她才不要留在七王府,每日面对这个将行房二字挂在嘴边的色胚……
陆泓琛将她脸上细微的赧然尽收眼底,故意挑眉追问:“为何不行?你就不怕柳若儿趁你不在,再来勾引本王?”
秦雨缨翻了个白眼:“能被随手勾引走的男人,我也不屑要。”
陆泓琛难得地结舌,他这个王妃,还真是足够彪悍啊。
结舌过后,淡色的薄唇徐徐勾出笑意:“不错,本王果然没有娶错人……”
秦雨缨打定了主意要走,自是没人拦得住。
陆泓琛替她备好了车马,此番与她同去的,除了两个丫鬟,还有秦瀚森。
说起来也是有些可怜,临行前,秦瀚森被陆泓琛叫去书房狠狠叮嘱了一顿,不仅被迫了解了秦雨缨的日常习惯,包括何时吃饭,何时睡觉,以及饮食的口味……
还被陆泓琛毫不留情地威胁,若秦雨缨掉了半根汗毛,就叫他提头来见。
以至于秦瀚森直到上马车前,面色都有些说不出的……纠结。
其实当初他若能反对,是断然不会让秦雨缨这个长姐,嫁给七王爷陆泓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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