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温琪的太子妃。
李温琪文武全才,因了天下乱局,在这几年间,曾数度亲自领兵征剿逆匪,所以虽去年就立了当时十七岁的嘉容为太子妃,但朝廷面临风雨飘摇,他便也一直无暇大婚。
李温琪与嘉容二人,可谓青梅竹马,志趣相投。天下岌岌可危,他无心儿女私情,嘉容自然不会责怪他。隔了这么久,虽然盼到的信不是发自父亲,但能收到来自于他的,这对嘉容来说,自然也是一件宽心之事。拆信的时候,她的心跳得飞快,手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李温琪在信中对她说,他们南迁的一行人,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剑南道,如今有大将军陈缇守着播州,逆贼进攻乏力,阴谋难以得逞,暂时可得安宁。朝廷在姚州已经暂时另立皇庭,诸边夷部纷纷归服效忠。他如今只备厉兵秣马,等时机到来,相信很快就能反攻北上,诛杀逆贼,光复大燕四百年江山。
他在信中又说道,她的父亲殷懋现在一切都好,且被父皇加封为太傅,让她放心,不必牵挂。
最后他向她道歉,说原本是想将她尽快接去剑南道的,只是考虑到路上乱兵贼匪出没不断,生怕危及她的安危,思前想后,与殷懋商议过后,决定还是让她继续留在江州徐家。徐杰信靠,定不会走漏她的消息,他让她安心等待自己,往后他一定去接她。并让她转告徐杰,日后光复皇庭,必定许之以厚报。
嘉容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最后终于长长地透出口气。
不能到父亲身边亲自照顾他,虽然遗憾,但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能得知父亲安好的消息,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安慰了。
她不由抬手,轻轻抚摸了下悬在心口处的那枚同心玉坠。
这是定下婚约之后,他私下送给她的定情之物。她用丝线编成的牢固红绳穿缀,一直贴身佩戴。摸到浸染了自己体温的玉坠之时,便如看到他那一双凝望自己时充满了柔情的眼眸。
信使还在等着她的回信。
她一凛,急打住思绪,到了书案之前,稍想了下,提笔写了封回信后,急忙回房,取了自己先前为父亲做好的一件崭新寒衣,一道递了过去。
“烦劳你了,务请一定要将这衣物带到我父亲手上。”
她对着信使诚挚道谢。
信使双手接过,低声道:“太子妃但请放心。卑职誓死带到。”说罢转身,疾步匆匆而去。
信使离去之后,嘉容想了下,转向徐杰,把李温琪的意思说了一遍。
徐杰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我之所以肯收你于此,所图并非富贵功名,而是出于与你父亲的二十年相交之谊。我是独善其身,殷兄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等情操,我自愧不如,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我所能,代他护你周全而已。”
嘉容动容。
对于这样一位父亲的老友,对方用身家性命来藏匿自己,以富贵来许谢,无异于辱之。
她立刻道:“是侄女儿错了。我父亲若知晓您的这番心意,必定感激涕零!请受侄女一拜。”说罢盈盈下拜。
徐杰忙阻拦,似是陷入往事回忆,最后抚须,笑道:“侄女儿不必多礼。我如今最大心愿,便是有朝一日等你父亲回归,我再与他摆一盘棋局,痛快杀个三天三夜!若有如此乐事,人生便再无憾。”
父亲是当世棋道高手,她自小耳熏目染,加上亦有天分,棋艺也是不俗。两年之前,有时父女对弈,她往往就有对半赢面。如今暂居在了这里,爱棋成痴的徐杰知道她也通棋道,想来有其父便有其女,兴致勃勃与她对弈。嘉容并未显山露水,一直巧妙相让,最后往往输半子一目。赢了几次,徐杰也就失去了与她对弈的兴趣。
嘉容微微笑道:“我爹会回来的。到时候,一定会陪叔父您杀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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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往往就是这么讽刺。
嘉容在与徐杰说这这句话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再过几个时辰,她的命运就被彻底改变了。
当天,半夜的时候,她被屋外传来的一阵嘈杂声惊醒,听动静,似乎闯入了一拨陌生人,徐家已经鸡飞狗跳了。
战事虽已告结束,逆首也在京城称帝了,但这时候,外头保不齐还有各色流兵盗匪流窜,难道竟是遇到了强盗?
嘉容压住心惊,摸黑从床上一骨碌翻了下去,飞快抓了自己衣裳穿起来的时候,听见自己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马靴踏地之声,随即,门被人拍响。
她听到了一个年轻而陌生的冰冷声音。
“殷小姐,穿好你的衣裳,随我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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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容缓缓开门,看到门口立了一个年轻的军官,颀长而俊秀,手中举了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火星点点下坠,弹到他脚上马靴的漆黑皮面之上。火光映照下,他双目瞳仁闪烁,却面无表情,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仿佛她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器物。
嘉容跟着这个青年军官走出去时,看到徐杰和他的家人都已经被士兵架到了院中,阿元正被他母亲紧紧搂在怀中,嘴巴被捂住,唯恐他哭泣出声。看到嘉容被带了出来,徐杰吼道:“你是什么人?她是我的侄女,你们不能带走她!”
那青年军官微微扯了下嘴角,冷冷道:“我乃大周建元皇帝御前卫尉指挥使何俨夫,奉旨前来,恭请殷懋之女入京,如此可够?”
逆首猗昙生手下有五大战将,其中一个何俨夫,人称屠夫将军。就在去年,苦战十个昼夜,最后攻下梁州之时,他将李家就藩此地的顺王阖府共计二百三十八人,男女老幼,无一幸免,尽数诛杀于王府大门之外。据说流出的血,淌满了整整半条街的街面,阖城为之噩梦,屠夫之名,就此传遍天下。
徐杰自然也听说过何俨夫之名,只是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年轻的人物,一时怔住。眼睁睁看着他就要带了嘉容离去,忽然一阵怒火勃发,猛地挣脱开钳住自己的士兵,飞身扑到了嘉容色身前,张臂护住了她,对着倏然回头的何俨夫厉声道:“你这只逆贼走狗!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休想带走我侄女!”
“爹——”
阿元恐惧之下,刚哭叫了一声,就立刻被徐夫人再次死命捂住了嘴。
何俨夫微微眯了下眼。
“皇帝陛下的命令里,并未提及你一家人,故我本无意动你。只你自己不想活了,那边送你一程也无妨。”
他说话只时,身形岿然不动,唯五指握住悬于腰间的刀柄,慢慢抽出。
火光照耀下,刀锋渐渐闪现,带出森森的白光。
“老爷——”
徐夫人忽然大叫一声,泪流满面。
“何大人,你要抓的是我,我跟你去便是,不必为难旁人。”
嘉容绕过挡在自己身前的徐杰,到了何俨夫跟前,望着他道。
何俨夫看她一眼,手仍未松开刀柄。
嘉容转向徐杰。
“伯父,侄女多谢您的救护。侄女先去了,往后若有机会,大恩大德,一定相报。”
她朝他下跪,郑重叩了个头后,起身再次看向何俨夫,从容道:“何大人,烦请在前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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