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话。
现在隆庆确实很强大——一个连大师兄都看不透的人,如何不强大?更关键的证明在于——观主把杀死叶苏助他成圣这个最重要的使命交给了隆庆——这样的人不是那么好杀的,那么他为何要冒险去杀?
可是。宁缺清楚自己也很强大,按照那句俗语的意思,隆庆应该更清楚自己的强大以及不好杀,他不想与隆庆战,隆庆为何要来拦自己?
“你满世界杀人,其实是在找人。别人不懂,我懂……你杀横木和阿打,只是想找到她,你总以为,既然他们自己说,整个人间也在传颂,他们是她留在人间的礼物或是子息。那么你杀死他们,总能获得一些信息。”
云雾深处,隆庆的声音安静了片刻,再次响起。
“我不同,我不是昊天留给人间的礼物,从当年那一刻开始,我更没有资格成为她的儿子,当然。现在我对这种名号也没有太大兴趣,我什么都不是,我背弃过她,我只信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你就算杀死我也没有意义,何必冒险?”
宁缺的手指轻轻抚着坚硬如石、稳定如山的弓弦。说道:“是的。”
隆庆说道:“你不会来杀我,但我要来找你……因为我感觉到,你离找到她越来越近,我和老师的想法不一样。我以为你最有可能找到她,我不能让你继续,我也不管你最终要写什么,我不能让你再写。”
宁缺抬起头来,望向云雾深处,说道:“你很看得起我。”
隆庆的声音传来:“看不起你的人,都死了。”
宁缺沉默片刻,说道:“我以前很看不起你,在你要当她婢女的时候。”
隆庆说道:“是的,回望当时,想想她的身份,我何其愚蠢狂妄白痴。”
宁缺说道:“你先用了白痴二字,很强,让我无话可说。”
隆庆说道:“多谢。”
宁缺继续说道:“后来,在雪崖上我射了你一箭,结果你却活了下来,不要脸地活了下来,你开始让我警惕,因为我也是这样活下来的人……事实上红莲寺那场秋雨,你只差一点就真的杀死了我。”
隆庆的声音显得有些遗憾:“但终究还是没能杀死你。”
宁缺说道:“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天意。”
隆庆表示认同:“当年昊天一直在你身边,天意自然归你。”
宁缺说道:“如果我是你,也会不服。”
隆庆说道:“没什么不服。”
宁缺说道:“不然,你为何现在会在这里?”
他先前问过这个问题,隆庆也已经回答过。为了不让他找到桑桑,为了不让他写出那个字,为了道门或者人间,为了很多光辉的、伟大的、正义的……
但他再次问了一遍。
隆庆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给出了一个新的答案。
“是的,这是场不必要发生的战斗。昊天、道门、人间……以及你写的那个字都是借口,我只是想看看现在能不能杀死你,因为我……不服。”
云雾里,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扯去外衣"ci luo"着全身在河边玩泥巴的顽童,终于获得了自由与快乐,真实到令人感慨。
静寂一片,唯有水声滔滔。
宁缺站起身来,静静看着云雾里的声音起处,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隆庆也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世界很大,他们见面不多,却次次铭心刻骨,酒宴之上要侍女,二层楼登山比高低,雪崖上破境一箭,连续三次,都是宁缺获胜。
因为那道铁箭的缘故,隆庆生死不知成了废人,舍了未婚妻,投入黑暗成了魔,学了灰眸功法叛出道门,以为神功大成,在红莲寺前伏击宁缺,哪里想到宁缺学会了饕餮大法,就算像两条野狗一般撕咬,最终胜利的还是宁缺。
其后还有很多故事,慷慨的、辛酸的、风光的、沉重的,两个人按照各自不同的命运,在两岸分别行走,艰难地活了下来,继续散发光彩。
真至在这山穷水尽处相遇,坐而论道。
论的是不是生死之道,只是两个字。
不服。
既然世间有宁缺,为何还要有我?
隆庆,不服。
这个故事已经太久太长,是时候了断了。
理由,或者没有理由,都无所谓。
宁缺静静看着云雾深处,感受着那道意志,很是感慨。
那道意志,他曾在很多地方感受到过。
比如大明湖底,比如书院后山的崖洞。
他没有想到,隆庆不甘的意愿竟是如此强烈。
他很尊敬对方。
他举起铁弓,瞄准通过对话确认的位置,毫不犹豫满弦。
嗡的一声,铁箭离弦而去,瞬间消失无踪。
他的神情还是先前那般平静,平静的冷血无比。
说了些话,追忆了些过往,生出些尊敬与感慨,但是,我还是要杀你。
既然已经不服了这么长时间,那么,就请继续不服下去,直至幽冥。
……
……
(并不像昨天老婆说的偶感风寒的感觉,虽是偶感,但风寒极重,嗯,好在今天用了一天的时间,把这段情节熬出来了,搁在将射未射的时候中断,自然会有读者不是很愉快,但实在是写不动了,主要是因为这段情节本身,在我看来是完整的,更重要的情节,写完之后,有种严重的任务完成感,感觉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巴拉巴拉,嗯,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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