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抢在和尚之前说,“我做的不对吗?难道我跑去告诉诸位王爷我会做火.枪火炮?那他们肯定都不去打外族了,先来打我。且不说他们可打得过我。我做这些东西可不是为了给他们内战用的。我从前也说过,方才亦提起过,师叔祖你就是抓不住重点。您老可知道我方才的话重点在哪里?要不我们把今日所言写下来给燕王吴王蜀王都看看,问问他们,最重要的是什么?”
和尚默然片刻,道:“百年后有灭国之劫。”
“不是灭国,是灭族。”贾琮森森的说,“灭国算什么,总有新朝建起来。灭族才是瓜完了呢。”乃讽然一笑,“您老是宁可我朝灭族,也不愿天下多一个姓贾的盗匪啊。”
和尚又默然良久,道:“你为盗匪,与旁人为盗匪不同。燕王说你不会反,乃是因为你知道为君须无情,而你最重情。此事你儿子侄子未必知道,你不想当皇帝难免他们会想。你本事太大了。二十年后若贾萌想当皇帝,你必会助他。依着红骨记那些枪炮,这天下只怕要易主了。”
贾琮一只手捂住了脸,半晌,摇头道:“我知道有人愚顽不化,没想到你这样的方外高人老和尚竟愚顽不化到了这份上。你又不姓司徒,怎么一心惦记这个?”
和尚苦笑道:“贫僧姓司徒。”
“哈?”
“贫僧之职便是守着司徒氏的江山。”
贾琮撇了撇嘴:“你该不会是也曾有机会登位的吧?像从前燕王辅佐太上皇那样?”和尚不说话,看其神情显见让贾琮说对了。贾琮嘀咕道,“难怪你看好燕王,实在您老心里还是想过当皇帝嘛。既是自己当不了,让和自己年轻时差不多的燕王当也不错。”
和尚念了一声佛:“贫僧早已出家。”
贾琮耸肩道:“不过,把自己比燕王是你一厢情愿。你比不上他,差远了。燕王若登位必成一代明君,你必是一代昏君。”乃瞥了他一眼,“师叔祖你到了现在还没想过‘灭族’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覆巢之下无完卵,包括龙蛋一样砸得稀烂。”
和尚合十道:“你下界是为了提醒世人西洋之祸,你已提醒成了。如今诸王都知道西洋之害,并有那些枪炮。你事已成,回去吧。”
贾琮嗤道:“我是提醒了,而且提醒了许多次,然后呢?这会子委实有人在琢磨着要不要打西洋,打了吗?若是只稍稍打一下、抢到几个钱就走呢?若没有我死死的握着这些火器、只卖给出兵外洋的王爷,他们能忍住不打内战?自古以来,内战是最耗时间人口的。三国打了几十年,人口折损一大半,才有了后来的五胡乱华。当年的胡人多大本事、如今的洋人多大本事?到时候他们拦得住八国联军么?”
和尚瞧了他一眼:“八国联军?”
“英吉利、法兰西、德意志、俄罗斯、奥匈帝国、意大利、东瀛、美利坚。”贾琮道,“东瀛,已经让燕王吴王和刘侗联手灭了。俄罗斯,我姐姐不惧报应露天机,坑死了彼国一世英主,如今昏君继位天长地久。还有六国呢。”
“嘶……”和尚抽口气。
贾琮怜悯的端详了和尚会子,道:“难怪太.祖爷要把你骗到庙里关起来。我就说嘛,干嘛藏一个极有本事的人呆在庙里,何等浪费人才!空有一身本事,又偏执、又迂腐、又不吝手段,偏还是天家子弟。若舍不得杀你,也唯有关起来了。不然,江山社稷还不定让你折腾出什么乱子。”
和尚不禁眼神动了动,念了一声佛。
贾琮心想,可见他也不是没怀疑过。乃撇嘴道:“再是天才,幽闭数十年不出门,不落后于世界才怪呢!您老的思想已经固化了。纵然墙上贴了西洋地图,脑子里的惯性还是觉得天下只得一国这么大,从没想过别国。您老就没想过,我家萌儿若想当皇帝,为什么要当我朝的皇帝?那得多费劲?世界这么大,南美北美澳洲非洲,就在亚洲也还有许多别国。”
“你们若去了别国,台湾府呢?”
“您老不觉得,台湾府眼下这样子与天家更好些么?义忠亲王身为先帝嫡长子,只留得一个孙女在。若非诸王分封,太上皇的儿孙怕是一个留不得;就算依着现在这样,三十年后有没有活的还很难说。有了台湾府在,好歹他能留着一条根。”
和尚略一思忖,恍然:“小七。”
贾琮点头:“他不会再入朝廷,也不会要回身份。但他能活得好好的,来日成亲生子。司徒这个姓氏到他孙子那辈才会恢复。太上皇终究是个名正言顺登基的皇帝,总得有个后不是?再说,还有朝代更迭。”
这厮说得太顺溜了。和尚定定的看了他半日,长出了一口气,双手合十诵了一声“阿弥陀佛。”乃问道:“依你说,天下就这么分着?”
贾琮耸肩道:“我不管他们分分合合,横竖西洋未灭不得内战。至于百年后哪家一统天下并不是我的职责所在,到时候另外有人来辅佐天子。眼下我高兴就帮谁一手,不高兴就看热闹。我的差事只有西洋人,说清楚些就是八国联军。师叔祖,”贾琮指着天上的月亮道,“佐世的多半是文曲星武曲天机星这些本分的家伙,见过哪吒孙行者辅佐天子的么?我们都是对付外族的好么?”
和尚立时瞪圆了眼。偏他一心留意贾琮,没看见握着火.枪的陈瑞锦在微笑。
“霍去病是孙猴子,戚继光是我二哥李木吒。岳飞那家伙灵窍未开,不然不会死的。谁当皇帝关他屁事!最后搞得差事没完成。”贾琮假笑了一下,“那是姬家的雷震子。”
和尚当真让他惊住了,一时愣在当场不知说什么好。
贾琮两手一摊:“您老还挑徒弟么?”
和尚问道:“教出来辅佐谁?”
“谁打外族就辅佐谁。”
和尚思忖半日:“小七呢?”
“他不行。”贾琮道,“太冒险了,我舍不得。”
和尚点了点头:“你若连他都舍不得,想来也舍不得拿儿孙冒身败名裂之险。”贾琮翻了个白眼。
和尚又盯了他半日,纵身跃起,翻手一掌劈下了老樟树一个粗枝,乃回头冷冷的看着贾琮。却见贾琮心疼得跳脚:“这樟树七十多年了!我还想列为保护树木呢!您老怎么不去劈屋顶?”
和尚忍不住说:“劈屋顶,屋子岂不要坏了?”
“修补一下就好了啊!”贾琮道,“屋子终究是死物,早晚要翻新;树木是活的好么?”
和尚又不知说什么好了。良久,长叹一声:“贫僧去各国走走,总能寻到可心的传人。”
“嗯呢。”贾琮懒洋洋挥手,“祝您老好运,桃李满天下!”
眼看和尚没了影子,陈瑞锦放下枪似笑非笑道:“岳飞是雷震子?”
“当然不是。”贾琮道,“我信口雌黄的。”
“我就知道。”陈瑞锦转身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