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粮价本就是京师的数倍,再加上虚估,这一行业的利润已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朝廷花了如此大的代价,结果却是没有一石粮运往陕西,钱到哪里去了?趴在这条利益链条上吸血的人数不胜数,这也是为什么徐平发现了猫腻,却顾虑重重,轻易不敢把黑幕掀开的原因。搞得不好,他会得罪满朝文武官吏。
交引铺生意看似只要有本钱,就可以平白获得高额利润,实际不然。如果在朝廷里面没有人脉,这生意实际是做不得的。大宋朝廷向来是恨不得把每一枚铜钱的利润都抓在自己的手里,可没有与商人分利的觉悟,交引铺如此有钱,自然是有关部门眼里的肥肉。只要一次交引法的变动,交引铺商人的千百万贯本钱就可以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所以开交引铺的,一定在朝廷里面有不得了的人脉,即使影响不了朝廷的政策,也能在政策变动前采取措施,把损失降到最小。
徐平任着盐铁副使,论这一行业的人脉谁能比得过他?茶法要改刚刚有了风声,就有人打上了自己的主意,要把徐昌拖下水去。
这一次无非是试探,如果被拒绝,后边肯定还有很多手段使出来。这一个行业牵扯到的利益太大,陷在里面的大臣贵戚不知有多少,哪里是那么容易能够动摇的。
如果不是赵祯亲自问起,如果不是徐平实在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不知要多少时间他才会下定决心,来揭开这个盖子。
太阳渐渐落下山去了,冬天的晚风带着刺骨的凉意,白天曾经无限风光的暖棚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徐昌和孙七郎指挥着下人把暖棚的门关上,密封严实,让棚里的绿色躲避凛冽的寒风的侵袭。
徐平站在后院里,任寒风从自己身上刮过,怔怔地看着远方。
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时代官场有多么难以立足,徐平甚至心生惧意。一恍惚间,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当官,使自己立到了这个时代的风浪口上。
本是想着平平安安地富贵一生,却不想总是风波不断。徐平不怕做事,两世为人,满肚子的知识,再难的事情徐平都觉得自己能够办到。可徐平真地不想跟人斗,尤其不希望跟这个时代最顶尖的那些人杰在这种事情上斗智斗勇,哪怕自己斗得过,那种日子也过得太累。徐平不是丁谓,不能在那种事情上还乐在其中。
自从高中探花,徐平便希望自己能像前朝探花冯拯一样,人人都讥笑他没学问,最后却位至宰相,生前生后都得享殊荣。在生命的最后岁月,联手钱惟演扳倒丁谓,又联手王曾扳倒钱惟演,还顺手放了一生都瞧不起自己的寇准一马,最终位至首相。哪怕就是身后被人玩弄,闹得自己儿孙被街上小人骗一回,那也心甘情愿了。
本来一直以这个年代的聪明人丁谓为戒,可不知不觉间,徐平发现自己走错了路,开始踏上了丁谓的足迹。盐铁副使这差事如是,要做的事也竟开始相似。
(备注:冯拯去世后,开封有人家生了一头小毛驴,驴肚上隐约有“冯拯”二字。为免被人讥笑,冯家高价买回了这头驴,又怕真地是冯拯转世,好吃好喝养到死。这实际上是个常见的骗术,用来嘲笑冯拯虽位至宰相,但却没有所谓学问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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