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小白,或是说对孟家的了解,比我想象得要深的多!世人只知道,但凡是孟家所铸,每一件都是举世无双的精绝利器,却不知道孟家真正的绝技,是靠双耳辨别钢材是否已锤炼至臻:旁人锻造百炼钢时需得每锻称之,最终才能得到百炼不耗的绝好材料,而孟家人只需一听,便能知道何时工成。一锤不费,一锤不差,如同为弦乐调音,多一分太满,少一分不足,可于凡人而言,两种音调并无一丝差别。
若非是孟家的至亲好友,外人绝不会知道“听火”的技艺,即便是我,如果不是两三年前我好奇一问,小白想必不会主动告诉我此事。
再细想“对诗”一事,本以为尹湍舟只是不够信任不疼,才会将下半句诗托付给持有一方神器的孟家,而如今观之,尹家与孟家并非只是一时盟友,而是早有秘交。然而为何要如此隐秘呢?益州虽与凉州接壤,可毕竟幅员辽阔,古镜城与脉县终究是相隔甚远,江湖上也从未有过尹家与孟家相识的记载流言,小白此前更是从未见过尹家人。看来,其中渊源怕是要在上一辈或是更久远的先祖中找寻了……
落汀走后,我本想同小白好好聊一聊,谁成想被不疼抢了先:不知道他那个影帮又闹出了甚么不好收拾的事情来了。
第二日,小白起身后便让宋冰送一封请帖到丁府,还交代宋冰在门口多候上一时半刻:
“沈兄很快便会应帖,你在门外多等等,好省了来回通传的工夫。”
果不其然,沈玄丘不一会儿便差人出来回话,应帖之余还问了句,“可否邀一友人同去?”
宋冰则回了小白交代的另一句话:“但凡志同道合者,相聚是缘。”
我有些好奇,此番借沈玄丘之名邀请薛占水的原因,落汀是如何向他解释的?是坦诚相告,还是假作不经意间的邀约?我很希望是前者:落汀能遇到沈玄丘这样一个真心欣赏她的男人,实属不幸中的万幸,他值得她托付。
不疼早些时候去了影帮的堂口,便只好留了“石云”同宋冰双双一起看家,与我们同行的只有莽哥一人。其实即便不疼在家,假石云也去不得孤芳阁,一旦遇了真石云的同伙,难免会被拆穿,何况此行本是为了落汀,节外生枝非我们所愿。
远远便看到甜哥儿在旁门候着,我们一行三人由她引路,再次入了孤芳阁。此刻天幕将垂,穿院而过时看着围廊两侧每隔三柱便有女使手持灯笼垂首而立,只不过还未点亮。正觉得纳闷时,恰值最后一抹日光被夜色吞没,两侧灯笼突然被同时点亮,直直长廊的尽头,是一袭白衣的落汀。人只道自然风光绝美壮丽,却不知在碧水一隅的孤芳阁中,美人与廊灯也能担得起这两个词。
有时我觉得小白虽然总是一语中的、眼光毒辣,但他看事情太过悲观,那一抹淡淡的悲凉似乎不会被任何事温热;可在我再见饮月亭之时,心中腾起的那一股恍若隔世之感使我突然有些理解他了:纵然手持神器得以窥探人心,看似是个有力的筹码,却也要承常人难以忍受之重。那终究是“神”器,可胸口的,不过是颗“人”心。
我抚着凉亭的栏杆,心中暗叹:我又在杞人忧天了。
“你也喜欢这个凉亭?”身后传来沈玄丘低沉的声音。
“你也喜欢?”我转身反问道,小白与落汀已在沈玄丘身后的石桌旁落座,笑着看向我二人。
“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沈玄丘对我一笑,拱手道,“灵显沈青山,字玄丘。”
“小白未曾向你介绍过我么?”我抬手回礼并自报名姓后,好奇问道。
“我这人执拗,有些虚礼还是要过一过的。”
“那你可要改一改了——”我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落汀姐姐喜欢大气随性些的。”
语毕便听小白轻笑了一声,落汀随后玩笑道:
“你们说悄悄话,白先生耳力好,只欺负我一个么?”
“哎,怎么能是欺负你——”我话说到一半,见甜哥儿走到了亭口,便住了口。
“姑娘,薛官人到了。”
“好,我们随后便到。”
提到今日的正主儿,亭中气氛瞬时犹如冰封。
“他既然到了,我也该走了。”沈玄丘开口道,“正巧有熟人在前厅吃酒,我过去看一看。”
我心中清楚这只不过是一个离去的借口,此次为的是落汀与薛占水的私事,沈玄丘是什么人,自然明白该何时退场。我又看了看满面歉意的落汀,她这样通透的一个人,必然明白了沈玄丘的用心。哎,怎么看,这二人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突然想起那日我对落汀所言的各种心,看来要加一颗“媒婆心”!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薛占水也同时应声起身,看到进门的只有我们三人时微微一愣:
“沈兄他……?”
“沈兄在前厅遇了位友人,怕是一时无法脱身了。”小白解释道。
“都坐罢。”落汀抬手向屋中的圆桌探了探,便走至桌前,径自提壶斟酒不再多言。
“婷……落汀姑娘,”薛占水开口打破了寂静,他瞧了瞧我与小白,面上虽有些犹豫尴尬,最终还是转头对落汀继续道,“我以为……你不愿见我。”
“为甚么不愿见你?”落汀像是在问他,实则是自问自答,“既然有缘再见,我还要问问你,当年为何背弃诺言离我而去?”
薛占水自然料不到落汀会如此开门见山地质问他,张口结舌地不知如何回应。
“我与你相识于微时,虽然怨过你、恨过你,可即便是今时今日,我心底依旧不相信你是这样背信弃义之人。”
“婷儿……”我听了薛占水这声呼唤后不禁皱起了眉头。落汀的小名他如今还能好意思叫出口,这个姓薛的怎么这样皮厚?!
“是因为林仪?还是方诀?”落汀带着冰冷的恨意问出了这两个名字。
薛占水怔怔看着落汀,几次似要开口却又梗在了喉头,最终还是作罢。
而小白在他内心纠结挣扎时默不作声地将酒杯推至他面前,另一只手中则是早早已备好的墨玉簪。
薛占水慢慢伸出手来探向酒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小白便在此时出了手,等薛占水吃痛叫出声时,水雾已经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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