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
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光风霁月,落棋无愧于心,无愧于苍天,但如今看来,她做的并不见多正确,甚至,这种正确,只是有更多看不见的其他人,在用苦难为它支撑。
家国,有时是最灿烂的鲜花,有时是最无情的刀剑,但无论如何,它和百姓中间,隔得不仅仅是一道“明君贤臣”的沟壑。
她不会懂,更多如她一般的人也不会懂,因为他们的目光始终往上,看到的是天下河山,而根本没有往下,看到过蝼蚁悲欢。
“或许……我心中的家国,或许一直都是错的……”辛夷睫毛一闪,两行清泪静静滚落,没有什么征兆的,忽然间就泪如泉涌。
不是悲,不是欢,她好似从梦里惊醒,重新看待这八百里河山苍生,重新理解她奉若圭臬的大义,最后,重新理解那两个字。
家国。
这本是两个字:家,国,合二为一,方为家国。
连接起这两个字的,不仅仅有千秋大义青史流芳,还有更多,卑微弱小但生生不息的东西。
“家国本是两字……家,国……”辛夷呢喃着,放佛一束光照亮心底,引领她第一次——
低下头,弯下腰,放下所有和伟大不朽沾边的东西,然后将自己深埋进这片土地。
这片生于斯长于斯,赌上所有丹心热血的土地,这片无关哪家帝皇治国,献上所有赤诚无悔的土地。
那里,柴米油盐市井,那里,苍生命若琴弦,那里,才是整个家国的根基和脊梁。
家,国。
……
“姑娘!这是怎么了!小脸哭得跟花似的!”生完火的香佩被辛夷唬得不轻,后者呆呆地坐在那儿,泪珠滚得像断线珠子。
辛夷浑身一抖,缓过神来,下意识地抹了把脸上,伸出了手:“本姑娘不喜招摇,所以让你收起来了。现在拿来。”
“什么?”香佩一愣。
“内廷行走的牌子。”辛夷忽的起身,拭去泪痕,作势要出门,语调容不得半丝抗拒。
香佩缩了缩脖子。忙不迭取来腰牌给辛夷,本想问声备不备轿,却被自家姑娘唬得,半个字都噎在了喉咙里。
一股异样的气势陡然从辛夷身上迸发。却不是光风霁月,仰之弥高一类,让人仰望和追随的东西,而是平凡到极致,和市井百姓无二的气势。
然而却又有哪点不一样:不会让人钦佩敬仰誓言如山,却会令人心头滚烫热泪流。
“姑娘。”香佩颤抖了语调,作为一个侍婢,连打起帘子都忘了,就这么傻着目送辛夷出门。
哐当。横板帘子打下,这一声微响,同时,也响在了暗中无数双眼睛的心头。
……
辛夷一袭胭脂昭君裘,独自一人踏在雪地里,她没有乘轿,也没有撑伞,飞雪落了满头白,她也浑然不觉。
她只顾手里紧紧攥着那令牌,攥得很紧,攥得掌心都被硌出了红印。
放佛那是个火球,燃烧在手心,热浪蔓延过肌肤,将她浑身血液都灼得滚烫,在这大雪天,也依然滚烫到沸腾。
这一次,不为“国”,只为“家”,燃我一腔血。
辛夷抬眸,看到不远处顶着雪帽的大明宫,眸底一划而过的坚毅,踏出的一串雪窝子,愈远,愈深,愈急促。
三个时辰,两个时辰,一个时辰,半个时辰。麟德殿大朝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