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匕首,正一步步将他推向死亡。
是。这个答案,若一定要以命来回答,亦无悔无憾。
千钧一发,匕首未停。男子淡淡闭上了眼,从容温好,不惧不怒——
“够了。”李赫一声轻喝,匕首骤然凝滞。
旋即那锦衣卫乍然消失在黑暗里,一阵冷风拂去,殿内的杀机消散,春风从门缝里呼啦啦灌进来,空气温度上升,一室融融。
唯独男子脖颈上的血痕还提醒着诸人,方才是生死一线,半只脚已踏入了地狱。
然而男子只是淡淡地拭去血迹,看向李赫的目光,噙了分不动声色的嘲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是亲生骨血,在家国大益前,父皇也会手软么?这种事,父皇并不陌生罢。”
岂止是不陌生,简直是太熟悉。那个沉入水底的女子,那个自刎在湖畔的男子,还有无数被无形的刀剑诛心的人儿。
李赫的身子如抽干了力气般,兀地瘫软在龙椅上,面容以可见的速度虚弱下去。死灰喑喑,目光呆滞,方才的威严全然不见。
只有苍老的皱纹,疲惫的叹息,还有无奈而哀然的瞳仁,空洞得没有焦距。
他放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罢了。跪安罢。”李赫倦怠地摆摆手,气息只有一缕,“你放心。”
你放心。简单的三个字,是对男子的承诺:你放心,不会再纳妃,也不会对她不利。用一条命试出的答案,李赫已经没了退路。
“赶快回去罢。你从病榻上溜来的,她估摸着要回府了罢。回去看见榻上没人,小心露出马脚来。”李赫下了逐客令,同时从怀中掏出个小匣,往口中咽了枚药丸。
那是曼陀罗。唯有毒蛇般的梦幻,才能解脱些蚀骨的心殇。
没有人知道,当匕首架在男子脖颈上时,他是如何地恨自己,厌恶自己,然而他不能手软,不能撤回命令,甚至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面对儿子和敌人时,他只能是一个身份:帝王。
举尽屠刀,屠出帝权王业,血路上开一朝盛世。最后,将屠刀举向自己。
男子瞥了眼那药丸,没有点破,脸色多了分复杂。他沉默地拜倒行礼,俊影便消失在殿内。
唯有龙椅上那个男子,独坐高台,春光将他的背影拉长,孤独地一线,湮没在黑暗里。
“皇上。请用参汤。保重龙体要紧呐。”大太监郑忠小心翼翼地上前来,担忧地看了眼李赫的脸色,奉上了汤药。
“取《魏典》来。”李赫叹了口气,简单的半句话,他都说得很费力。
《魏典》在殿内便有存放。郑忠迅速地呈上,见李赫翻到大魏官制那一页,不禁微诧:“皇上还要看官制?”
身为帝王,三省六部,自然是熟悉无比,文武百官的职衔,闭着眼都能背出来。李赫翻看官制,就如同一个农夫问旁人,哪个是小麦哪个是稻米。
李赫眉梢一挑,笑了笑:“这小子逼朕呐。连死都不怕,朕的试探,反而自己试输了。愿赌服输,这是朕最后的妥协。”
“王爷?”郑忠下意识地瞥了眼后殿,那男子消失的方向,还有缕沉香缭绕。
李赫指尖摩挲着《魏典》,沉沉地闭上眼,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叹息。
“得改改了。”
春风呼啦声灌进来,四月桃瓣飞,一殿缤纷如雾。初夏惊雷在望,九州脚底下,已有暗流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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