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塑

    莉莉丝的笑脸垮下来，憋着嘴想要哭，可看见罗勒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嗯！”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没有半点迟疑。“莉莉丝听话！！”

    这份信任让罗勒的鼻子微微发酸，侧过头去。

    “莉莉丝，把衣服脱了。躺倒这里。”罗勒调整好情绪，伸手指着地板上的魔法阵。让莉莉丝脱去衣服是怕对接下来的操作有不必要的干扰，反正这些年罗勒帮她洗澡，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莉莉丝没有犹豫，三下五除二便脱光了衣服，看着发光的魔法阵图神情有些害怕，但终究还是咬着牙，躺了上去。

    十三岁的少女身材已经初具规模，白皙的皮肤沟壑起伏，即便是已经习惯了帮助莉莉丝洗澡的罗勒，看上去还是会有种惊艳的感觉。

    想什么呢？

    按耐住心中不该有的想法，罗勒深呼了几口气，此时魔法阵也开始作用在莉莉丝的身上，皮肤，肌肉，血管，内脏，一层层消失，和昨晚一样，在莉莉丝整个人变得透明之后，又过了片刻，无数光点又在透明的莉莉丝身体里，汇聚成了一段一段的线条，相互独立，无法流通。和昨天罗勒身上那种无规律的一段段线条相比，莉莉丝身上出现的这种线条，离远了看则会发现一副奇特的画面：那些断裂的地方相互练成了一条条不太明显的线，就如同玻璃上的裂痕一般，以莉莉丝右侧胸口为中心，向四肢和躯干部散射出无数的‘裂痕’，将原本流畅的线条一段段割裂开来。

    这是元素渠，魔法元素在人体中流通的渠道，元素渠的流通也是魔法师使用魔法的两大前提之一。

    莉莉丝身上的元素渠原本是畅通无阻的，这和她优秀的血脉以及超绝的魔法天赋有关，然而，几年前的事故在让她的神智变得不清的同时，也炸毁了她身上的魔法渠，从此成了一个魔法废人。

    在开始之前，罗勒还有一点需要确认，他的目光投向原本是莉莉丝头部所在的地方，如今也只有一些断续的线条，和躯干处不同的是，头部线段中流动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光粒明显要更亮一些，那些光点还不时剧烈的跳动，似乎很不安分的想要逃出这些线段的禁锢。

    果然如此。

    眼前的事实确如自己所料，罗勒不禁松了口气，莉莉丝心智上的衰退和魔法渠的断裂，其中或许有某些联系，灰烬塔的一些藏书中也有过类似的案例：被魔法反噬的法师不仅失去了法力，还变的疯疯癫癫。一个，两个可以说是巧合，但可观的案例则说明两者之间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

    按照他的猜测，或许是断裂的元素渠导致元素阻塞在大脑之中，因此影响大脑正常工作，外在表现就是莉莉丝这样，神志不清，退化，甚至疯疯癫癫。

    从某种程度上，莉莉丝此刻头部元素渠的‘可视化’佐证了这一猜测，也就是说，修复了元素渠，那么神智上问题也会不治而愈。

    接下来就看自己的了。

    罗勒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木盒，小心翼翼的将盒盖打开，露出里面的事物。

    那是一把小巧的刀刃，浑身透明如同无物，要不是反射的光泽，甚至罗勒连它的轮廓都无法辨认，刀刃的造型十分奇怪，下部是一根修长的金属把手，就像钢笔的笔杆一般，在颈部有一个凹陷的曲线，里面镶嵌着一枚银灰色的，只有指甲盖般大小的源石，而头部则是一枚弧形刀刃，小巧的如同细长的柳叶一般，刀刃上流转着淡蓝色的光芒。

    罗勒的动作很轻，生怕将其不小心摔在地上，他如此谨慎自然有原因：那枚镶嵌在刀把颈部的银灰色源石，乃是极为罕见的空间源石，拥有着扭曲空间的神奇功效，就这么一点，便耗去了弗兰克代代积攒家财中的一半。

    但愿物有所值。

    虽然无数次的研究和实验让罗勒对于自己目前所做的事情拥有强大的信心，可真当握住刀柄，面对双眼紧闭，睫毛微颤的莉莉丝，却又患得患失起来。

    罗勒悬臂于莉莉丝身体上方，迟迟无法下刀。

    汗液从额侧渗出，罗勒的手有些颤抖。

    “哥哥，没事的，我相信你。”莉莉丝突然睁开眼睛，明明自己害怕的浑身都在颤抖的她，看见罗勒纠结紧张的脸，小脸上却绽开一个微笑。

    这笑容仿佛带着抚慰人心的魔力，罗勒感觉自己内心的紧张和纠结如潮水般褪去，他先是露出一个微笑，而后闭上眼，用力的吐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里面已然没有任何焦虑的情绪，平静的如同雪山上的湖泊。

    手臂也不再颤抖，平静的用力，朝着两条断裂元素渠之间的空白处，点下。

    “嘶！”剧烈的疼痛让莉莉丝抽搐起来，她想要叫出来，可想起哥哥的嘱咐，却死死地咬紧牙关坚持着。

    罗勒表情木然，刀颈的源石光芒大作，无数象征着空间之力的银色光点汇聚刃尖，而后流淌入元素渠断裂的地方，架起一道细小的桥梁，原本被局限在断线中的光点，竟然重新流通了起来。

    一刀，两刀。

    无数水滴凭空出现，渗透在刻画着法阵的龙皮身上，那是透明的莉莉丝身上流下的冷汗。

    奇怪的是，罗勒似乎不仅仅是在修复断裂的元素渠，从某种程度而言，他似乎还在做着一些奇特的“改造”，建立起几条原本不存在的线路，譬如从心脏处连通到双手的食指，后者被研究后确定是释放火系元素的最佳渠道，肺叶则是连通道尾指…等等。而做了这种改造之后，莉莉丝元素渠内那些象征着不同属性的五颜六色的元素光点，竟然渐渐规整了起来，每一种颜色似乎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固定区域，老老实实地汇聚在那里。

    疼痛的不仅是莉莉丝，罗勒此刻也处于精神力频临崩溃的状态，这比他昨天绘制魔法阵图的情况还要严重许多，他感觉像是有一把刀一下一下的剜着他的大脑，钻心的疼痛让他的灵魂都在震颤，可偏偏还要保持手部的平稳。

    好在罗勒已经在许多动物的血管系统上无数次模拟过这部分流程，所以整个修复过程的速度还比较客观，现在只剩下莉莉丝头颅的部分了。

    将颈部最粗的一道断裂打通，罗勒稍微停了停，目光投向头颅的部分。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他不能休息太长时间，空间源石的能量是有限的。深呼一口气，罗勒再次按下手中的刀。

    脑部元素渠修复时的手感明显变得不一样了，如果将躯干处的下刀比作切肉，毫无顿瑟之感，那脑部就如同是在切石头，罗勒必须要用很大的劲力才能划动刀刃，而另一方面，这种精细的操作又必须保证对力量的控制，这就很有难度了。

    罗勒此时完全是凭着意志咬牙坚持着，好在脑部断裂的情况比躯干处要好上许多，虽然阻力很大，但凭借着惊人的毅力，罗勒还是花了半个钟头，将外围的元素渠成功的修复，脑部常年淤积的元素重新流通，显得兴奋而愉悦，一颗颗光点不停闪动着，涌向最后的一处断痕。

    罗勒手中的刀却突然停了下来，脸色复杂。

    剩下的这条断痕，恰好处在灵魂‘记忆宝匣’的位置，若是按照原来的走向续接，那么整个身体的元素渠重新贯通，莉莉丝在恢复神智，并且重新获得魔法天赋的同时，这六年的记忆，也会毫无遗漏的一一展现在她的面前。

    父亲的痛苦与衰弱，死亡。

    剑兰家族的没落。

    这些无比痛苦的回忆，到底应不应该让莉莉丝再经历一遍。

    罗勒陷入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他灰黑色的瞳孔罕见的茫然起来，刀柄上银灰色源石身上的光芒正在慢慢暗淡，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请让莉莉丝幸福。”

    弗兰克大叔临死前的嘱托在耳边响起。

    罗勒眼里翻腾的潮汐渐渐平息，不再有任何的迟疑和寡断，果决地按下手中的刀。

    五彩的光芒在莉莉丝身周快速流转起来，骨骼，内脏与皮肤重新浮现，双眼紧闭的女孩神奇的漂浮在空中，她身上的一条条亮着光芒的元素渠显得简洁而富有美感，强大的气浪聚成环状的冲击波，将屋内所有的东西都推向墙壁，罗勒单薄的身体更是瞬间被掀飞，后脑撞击在天花板上，昏了过去。

    莉莉丝缓缓的睁开眼睛，绿宝石般的瞳孔里满是茫然。

    然而，似乎是手术的副作用，她的意识只清醒了片刻，眼珠便往上一翻，又昏迷了过去。

    日落日出，又是一天。

    第二日的清早，天空还未破晓，剑兰庄园的大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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