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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夏溪回答, “但是他们还可以向二审法院也就是市中级法院提出申诉,请求撤销判决。对于是否立案法院一般会召开听证会。”
“这么麻烦……”那世成喝了一口咖啡, “没完没了……”
“这个也是很正常的。”
“周介然很不要脸。”那世成道,“这回上诉要求二审,下次自然也会申诉要求撤销。他那人,并没有脸。”
夏溪:“……”
不知为何, 有点不爽。
人家有脸,而且巨帅。
那世成继续叨叨:“美国回来的人, 就是那样。周家那个小子, 小学毕业就出国了吧。夏律师, 我和你讲, 美国那边的人,就是只谈利益,根本没有感情, 朋友都是临时朋友, 有钱赚时站在一起, 没钱赚时一拍两散!不像咱们,一日朋友,终生朋友,等我开了商场, 二话不说, 直接送您钻石会员, 所有消费一律八折!哦, 周介然, 还是什么贪-腐学校毕业,瞧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学校,啊呸。”
“……斯坦福。名校来着。在硅谷。”
狮城集团副总张扬,看着是个大马屁精。脸是土豆形状,上面稍尖,下边较宽,脸上肉多,有双下巴,眼睛小,带着一副半框金属眼镜。人倒是很精明,立即拍那世成的马屁,道:“是的。夏律师,您知道吗,为了多诳些钱,清臣还修改过首付款的数字!第一版的合同,是定金6000万,首付第一笔1000万,第二笔8000万,第三笔1.5亿,一共3亿。可是后来,却找那总,重新写了一版合同!变成:定金6000万,首付第一笔1000万,第二笔1.3亿,第三笔2亿,一共4亿!!!这明显是想骗钱嘛!想让我们如约注入全部首付,等着我们9月30号贷款失败,然后道貌岸然拒不归还任何一毛,就那么生生地、吞掉我们4亿!!!”
夏溪伸出左手,放在桌上,撑住自己下巴,听张扬继续讲那些纠纠缠缠恩恩怨怨。
张扬手里也有一杯咖啡,拿起来喝了一口,又说:“幸亏,我们那总在圈子中人品有目共睹,清臣集团当中有好心人实在看不下去,发来一封匿名私信,讲述被隐瞒的事实!我们这才没有注入第二笔第三笔一共3.3亿的巨额资金,否则……如果一直都被蒙在鼓里,最后贷款失败……可真得破产了!”他拿着杯子,唏嘘感慨。
夏溪却没跟着对方一起感慨。她的眸子冷冽,抬眼望向了那世成:“原来合同竟然还更换过一版?”
“啊,是。”那世成道。
“为什么之前没有提到这个?”
“觉得没必要哇。”
“那总,”夏溪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是在冰水当中浸过一般,“还有没有其他遗漏了的细节,请您现在、全部,都说给我知道。”
这特么的,挤牙膏,一点一点给人“惊喜”,谁受得了???
那世成说:“没、没有了。”
“真的?”
“真的。”
“那么由我提问。”夏溪还是左手轻轻扶着下巴,右手拿起一支油笔倒着支在桌上,用办公桌一下一下地按油笔。办公室中,圆珠笔伸出、缩回的声音格外响亮,众人只能听见“咔咔咔”的闷响,仿佛那声音正隔着胸腔与人心跳相和。
那世成也有点紧张:“您问。”
夏溪眼睛直盯着那世成:“您为什么,同意更换合同。一版合同已经生效,十分正规,您为什么同意增加首付?”这不科学。商人都很精明,依现在的利率还有通货膨胀速度,绝对是首付款交的越少日后赚得越多。
“……”那世成只觉得,那双眼睛好像某种猛兽双瞳,咬住了就不放,根本不像一个才26岁的姑娘。他思考了一下,回答,“因为清臣集团有点现金短缺,我又与周国宁父子相识多年,愿意通过合法交易,帮人解决燃眉之急。”
夏溪说:“可是,定金加上三笔首付,一共4亿,这个数字好熟悉。”
“……”
夏溪不再看人,低头“唰”地一下翻开卷宗,用笔尖点了点“清臣集团通过抵押在建中的商场项目,向工商银行借款……”那一行,说:“清臣集团,向工商银行借款数额,就是4亿。”
那世成:“……”
“这么大的两笔款项,在金额上完全一致。我一开始以为只是巧合,现在知道‘更改合同’这个事情,忽然有些疑惑……难道真的只是偶然?请老实讲,你们舍弃一版合同,改写二版合同,是否就是因为,狮城集团知道抵押的事,有些不安,与清臣集团重新商议之后,决定加款?这样,清臣集团6月30号收到4亿,就可以向工行清偿全部贷款,拿回之前低价给银行的部分,彻底消灭狮城集团交易风险。因此,合同才说,狮城集团9月30日之前提交按揭贷款文件即可。”夏溪非常敏感,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能还原这桩案件全貌的字。
这样,一切都讲得通。在清臣集团那边销售先行使用模板合同的那几天,双方决定通过这种方法解除疑虑,而后,还没等签关于这部分的补充协议,就开撕了。甚至有可能说……那世成当时就担心信用问题,害怕信用不够不能拿到贷款,故意拖着不签补充协议,4月15号的“爆料私信”也是“未雨绸缪”,先找个人发信再说。
清臣集团是有疏忽。可能某人、某部门为了业绩没有按照规章办事,但这不是被冤枉的理由。
那世成说:“不、不是。”
夏溪咄咄逼人:“我在想,这是否是你们双方共同解决贷款问题的方法呢?”
那世成说:“不是!不是!!!”
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有副总张扬“糟糕、坏事,我讲错话,要被掐死”的懊悔和不安的神态,夏溪已经知道自己猜得没错。那世成和张扬毕竟不是演员,没法一秒之内装得云淡风轻。尤其张扬,演技可谓很差。如果那总以前种种表现可以得小金人,张总这种就连入围都不具备任何可能。
一诈成功。
夏溪盯着那世成和张扬看了会儿,口气软了下来:“那总。”
“嗯?”
夏溪收回目光,一副了然神色:“想要赢得官司,您一定要配合。既然请了律师,就要相信律师。只要不是正在酝酿严重犯罪、即将危害社会,律师不会揭发。我们会在合法的范围内帮您找到最优策略。相信法律,相信律师,我是专业从业人员,知道事情全貌之后,一定会帮您选择最好的辩护方法。打个比方来说,就算狮城清楚抵押贷款的事,我也很有信心替您追回定金中的大半,而且不付违约金。”对于合作未成的公司间纠纷,法官往往判令收钱那方退款,只是象征性地留那么一点点,让两方都不占便宜也不吃大亏。
那世成“哼”了一声:“不行,清臣集团违约,理应给违约金。这里外里也是差出五六百万呢。”千八百万也有可能。
“那总,”夏溪叹了口气,又努力地劝那世成好好合作,“如果您是真的知道抵押的事,劝您诚实地讲出来。不要小看法庭,假的就是假的。您知道吗,现在墨迹鉴定已经可以精确到月和周,就算认识清臣集团的人,开具假的收据,也不好用。”虽然,如果“未雨绸缪”做得非常好,可以指示那人打印同一天的收据。
夏溪知道,那世成没有学历,草根出身,一路摸爬滚打,直到今天。他很有可能觉得……法律就是个屁,他自己最聪明,可以将所有人骗得团团乱转。
那世成:“磨叽,说了没有说谎。”
劝慰未果,夏溪只得说道:“那么,就请副总张扬,提交更多父母那套房子在地京市拆迁、回迁的证据,还有父母和张副总之间所有转账记录。二审时对方很有可能针对这个部分发难。”她也没有想到,一审时会出现真假两张收据,以为当时文件足够说明问题,没有索要更多。而且,云京、地京在不同省,地京市的回迁文件在法庭上也有一些说道。
“这,”张扬副总说道,“当时的不够吗?”
“有备无患。清臣集团那边很有可能会问。我也看看。”
“好吧。”
说罢,两人站起身子,告辞打算离开。
“那总,张总,”看着张扬一副“证据问题如何解决?并不知道怎么办好……”的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神态,夏溪做了最后一次努力,“如果律师知道委托人在隐瞒与案件有关的重要事实,是可以终止代理的。希望看到更多证据之后……我能为我刚才的话道歉。”
知不知道抵押贷款的事,是案子的核心所在,也是缘起,理所当然可以算作“与案件有关的重要事实”。
律师不能伪证。如果明确知道委托人在说谎,要把案子close掉,虽然一般律师并不会这样做。
“哼,”那世成说,“你们律师,不是应该保护委托人吗?”
“错,”夏溪回答,“是‘保护委托人的合法权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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