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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有春风温柔拂过垂柳的枝条,荡起沙沙哗哗的细碎声,柔柔泼进午后的晴光里。
“顾春,我只是失忆,并非失智。”
在顾春满目思量的瞪视下,赭衣公子轻声缓道:“那块玉牌的来路与用处,你知道的,对不对?”
虽是问句,虽是温和发问,却又是底气十足的肯定。
他讲话并不咄咄逼人,反倒在不经意间透着一种自上而下的谦和。
可正是这种不自觉的“自上而下”,使那份从容的谦和多了些并未刻意强调、却叫人不敢贸然挑衅的坚定威仪。
此刻他的眼底眸心频频闪过的茫然与惶惑丝毫无伪,但他言辞间与之矛盾的那种仿若附骨的自信与果决,显然是经年累月养就下来的习惯。
这家伙,从前定是惯做决断之人。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他手上有司家家主的令牌,他的护卫穿的是黑曜锦……能是什么普通人?
想透这层,又忆起早前叶盛淮曾提过一嘴,说这人在来屏城的路上自马上摔下来过,顾春心中那一星半点的怀疑几乎就消散殆尽了。
不过顾春不个莽撞的,即便信了他是当真失忆,也不会就此松口。“其实吧,我那时不过就是见财起意,但又及时克制住了自己的贪念。”
她半真半假地笑着虚应他一句,右手指尖无意轻点着脖颈的伤布。
“你骗人的。”赭衣公子顺着她的动作瞥见她颈上的伤布,指责的话语因心虚与自责而无端失了三分底气。
明知她刻意打岔不过就是为了避开那枚令牌不提,他也只能先按下心中的急躁,顺着她将话转开。
“我可是有名的童叟无欺小旋风!”顾春伸手碰了碰桌上的药碗,一面揣测着这人的来路,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替他将这碗汤药再热一热。
赭衣公子见状,连忙自觉地端起那药碗,疑惑皱眉:“什么小旋风?”
“没事,就是随口诌个名号,显得朗朗上口又威风凛凛,”顾春脑中并无片刻空闲,口中却嘲笑道,“这碗药我可还没替你试过毒,若是毒死了不能赖我啊。”
赭衣公子暗暗瞥了她一眼,大约想到自己眼下有求于她,只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你早前说过,这间医馆是你家的,替我开药的人是你师兄。我既只信你,那自然要信你家医馆。”
晨间他虽突发高热,神智却是清醒的。当时她自说自话般絮叨了许多,可其中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一些重要讯息,他几乎无一遗漏。
“哎我说你……什么鬼脑子啊?不都失忆了么……”顾春忽然收声,目光呆滞地望着他。
——三日前收了个病人……左肩有长/枪贯穿伤……紧跟着就带伤骑马朝屏城来……
叶盛淮晨间说过的话蓦地又在她耳旁响起。
顾春怔怔打量他身着的赭色沙毂禅衣,半晌后在心中大骂自己一声蠢货。
那制式,分明就是布甲啊!
醍醐灌顶的顾春不着痕迹地放下托腮的手,缓缓坐直,眼帘轻垂。
晨间喂药时,他的肩上渗出了血。
长/枪贯穿伤。
以伤口的新旧程度,再加上叶盛淮曾言,这人是三日前到的屏城——
在什么地方会碰上使□□的人?那地方离屏城又正巧在七八日左右的路程?而此人身上巧而又巧地身着布甲制式的赭色沙毂禅衣!
能将所有这一切都对上号的,那只能是距屏城七八日路程之外的南军驻地!
惟有南军!多年来无数次将滋扰南境的游牧部族奴羯击退的南军!
顾春连声啧啧地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心中懊恼不已。
蠢货顾春!瞧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南军啊!多年来备受朝廷冷落,却从来恪尽职守力保南境安稳的南军啊!南境上的血肉之盾啊!
想到自己竟丧心病狂地对一位南军的英雄以银针制穴,还捏住人家的脸强灌了药,顾春就觉得自己该就地扒出个坑来将自己埋了。
脸朝下的那种埋法!
虽不知她为何忽然面色大变,赭衣公子却敏锐地察觉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然不同,料想事有转机,连忙豁出去似的打蛇随棍上。
“请问,先前那黑袍是怎么求了你过来帮忙的?我若是……照着他的法子也求你一回,你就告诉我这令牌的来路,可好?”
“不不不,我受不起的,受不起的……”顾春闻言惊得险些跳起来。
此时再看他,只觉他分明器宇轩昂!一身正气!通身闪着光芒万丈!
且不说什么家国大义,若无南军多年来浴血力保南境防线,她怎可能在这边陲之上安然地做一名扑街小话本作者呢?
她顾春若胆敢受得这人一跪,只怕外头立刻就要晴空霹雳!
赭衣公子见她原本灵动的眸中陡然盛满敬畏,愈发茫然了:“所以,你会帮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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