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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思思进了屋, 小心翼翼关上门,将门闩插上。、
她很紧张, 黑暗中甚至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音。屋里黑漆漆的, 细碎的月光透过窗纸泄进来, 连房内的摆设都照不分明。她从未来过表哥的卧房,完全不了解格局,但即便这样她也不敢点灯,只能小心地摸索着前行,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来。
杨家在归州是赫赫有名的高门大户, 杨思思也曾是名门淑女, 她的父亲在荆州府衙为官,德名远播。母亲早亡,父亲续娶,继母有了自己的骨肉之后便苛待于她,家中祖父祖母均已故去,父亲公务繁忙极少关心后宅之事, 没有人替她做主,杨思思小小年纪硬着靠着自己才得以立足, 没有被继母欺负了去。
父亲曾有意与荆州知府大人家结亲, 可事还未定下便病故了,继母容不得她, 幸而姨母回归州吊唁时, 见她可怜, 将她接到郡王府养在膝下, 视如己出。
杨思思感念姨母恩情,却不得不为自己做打算。她没有姜艾那般好命,从小便知所有东西都是要靠自己去挣的,父亲的疼爱、应得的嫡女待遇、姨母的怜惜……包括心仪的夫君。
她喜欢表哥,虽未喜欢到非他不嫁的地步,却知道他一定会是一个好夫君。表哥生得斯文俊俏,为人也十分温暖和善,若成了亲,对待妻子必定十分温柔妥帖,且忠贞不二。
杨思思知道姨母疼她,会尽力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但她毕竟是孤女,没有家族依靠,还有什么能比嫁到郡王府更有利的呢?公公虽迷恋花丛,在小辈面前却是开明宽容的长辈,不会为难于她;婆母是她的亲姨母,待她如亲生,婆媳之间绝不会有任何嫌隙;表哥定会爱她护她,况且将来等他承袭爵位,自己便是郡王妃了。
唯一可惜的是表哥与姜艾自小相识,情投意合,她用尽心思百般讨好,表哥却始终只当她是妹妹,虽也疼爱照顾,但全然不是她所希望的。因此杨思思不得不将心思用在这种手段上。谁让表哥对姜艾一往情深,眼中丝毫看不到她,除了利用这些阴损的药物之外,她别无他法。
年前他们定了亲事,杨思思便有了计划,只是怕草率出手惹得表哥姨母疑心得不偿失,苦苦等不到好时机,后来不慎发水痘被送到庄子上,更是连表哥的面都见不着。
还以为嫁给表哥的愿望就要泡汤了,没料到那个姜艾如此命薄,连郡王府的门都没进就一命呜呼了。表哥因为她的死一蹶不振,杨思思知道这也许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毕竟原定的妻子刚刚过世,这当头便与她发生关系,对表哥来说或许太过残酷,但却是她最好的机会了。
“噔”一声,行走间不慎踢到凳子,杨思思立时僵住,大气都不敢出。静静站了几息,确定表哥并没被吵醒,这才松了口气,手往前一探,便摸到了桌子。
接下来找到茶壶和杯子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她倒了杯茶,又从怀中掏出仔细包好的药,摸黑撒了一些进去。她看不到放了多少,但常妪说这媚药药效极强,一丁点便够用了。
到了这一步,事情便成功一半了,胜券在握,杨思思紧张如擂鼓的心平静下来。
对不住了,表哥,她在心里道,但这也许对你也是一个解脱,免得你一直沉湎于悲痛,自暴自弃。我会好好照顾你,让你忘记姜艾。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发出异样的极轻微的动静,杨思思端着水杯正要靠近床榻,霎时大惊回头,赫然发现一截刀身从紧闭的门缝中插入进来,泛出一道冷锐寒光。
“啊——!”杨思思吓得尖叫出声,身体一抖,杯中水洒落大半。
诡异的静谧顷刻间被打破,只见那截刀仿佛受惊一般,迅速抽离,眨眼间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刺客?!杨思思僵立原地,骇然地瞪着那扇门,胸口剧烈起伏着。
“思思?”她尚未从惊吓中回神,就听身后响起表哥宿醉后的沙哑嗓音,满是疑惑和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杨思思仓惶回身,看着榻上已经坐起来的萧嘉宥,慌乱中竟将方才的刺客遗忘到了脑后。“我、我来看看你……”
被酒精浸泡过的大脑太过迟钝,萧嘉宥捶了捶昏胀发疼的头,静默片刻,终于从茫然和混沌中找回了一点神智。“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他蹙眉。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深更半夜出现在男人的卧房,如何不让人生疑。
“我听说你喝了很多酒,怕你出事,所以……”
“我无事,你走吧,”不等她解释完,萧嘉宥便道,“被人知道你在我房里,于你名声有损。”
“我不在乎,”杨思思走上前,“表哥,我知道姜姐姐的死让你难以接受,但你这样伤害自己,只会令我们难过。表哥,我真的很担心你……”
“别管我!”悲恸酸涩从心底涌上来,萧嘉宥想起了刚刚十五岁便香消玉殒的艾艾,没有心情应付任何人,“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杨思思又往前走到床边,柔声劝道:“表哥,别难过了,喝口水吧。”
“我让你走!”萧嘉宥勃然大怒,猛地一挥手,将她手中的茶杯打翻,“滚!”
杨思思被吓到,紧接着极为难堪地转身,拉开门跑了出去。
她离开后,萧嘉宥下床点了灯,捡起地上还剩小半的酒坛,仰头痛饮,继续麻痹自己。他已经喝了太多,本就醉意未消,喝了几口便再次醉醺醺地趴在了桌子上,一声一声唤着:“艾艾……艾艾……”
醉意呢喃逐渐微弱,蜡烛燃到尽头,缓缓熄灭,屋子重归于黑暗和静谧。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两道黑影落在屋顶之上,如轻盈落叶,未发出丁点声响。潜伏片刻,避过轮值守卫,待四下无人,两人交换几个手势,一人从屋顶跃下,翩然落地。
照例往屋内吹了迷烟,静待片刻缓缓退开虚掩的房门,闪身进入。这人显然目力极佳,黑暗中依然行走自如,脚步敏捷而无声地靠进昏睡在桌子上的萧嘉宥,先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摸索一遍,随后将整个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之后,他迅速离开,掩上门纵身跳上屋顶。
“如何?”三当家压低声音问道。
黑熊摇头,眉头深拢。
“他娘的!”三当家大怒,“我们被那女的耍了?”
“回去再说。”
言罢两人一前一后纵身跃至对面屋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离开郡王府,两人军事一脸凝重之色,御马赶回山寨。走出不远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黑熊眉头一皱,偏头与三叔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随机扬鞭加速,一路将人引至城外空旷之地,齐齐勒马回身,同时拔出剑和狼牙锏。
……
谷风堂,书房依然亮着灯,萧维立在烛盏边,低头细细研究着手中的物件——一只雕工极为精致、神态栩栩如生的老虎,质地上乘,纯净无暇,正是玉中名品,于阗白玉。他并未见过当年大皇兄那只玉虎,但无疑便是这一只了。
萧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没想到这趟来夷陵,竟有此意外收获。
“殿下,”一黑衣侍卫匆忙进门,裹狭着一身血腥之气,捂着右腹伤口跪地行礼,“属下无能,未能擒住那两名盗贼。那两人功夫高深,很难对付,属下带人追至西山,与他们交手,两位兄弟丧命,不过对方也负了伤。”
萧维不紧不慢将玉虎收入袖袋:“可知是何人?”
“属下不知。武功路数不明,一人用剑一人用狼牙锏,似乎是冲着世子而来,属下发现时他们正从世子院内出来,但并未伤害世子性命。”
“在西山交手?”
“是。那两人应是有所察觉,有意将属下引出城,在城外动手。”
近来西山出现的频率未免有些多了。萧维沉吟片刻,吩咐他:“派些人手去西山,务必查到他们的来路。”
……
“干他娘的!”三当家光着上身坐在一条小板凳上,一边让丁师傅为他医伤,一边瞋目切齿大骂着,“敢在老子身上动刀,看老子不抄了他狗屁郡王府!”
丁师傅啪叽将浸了药汁的白布拍在他伤口上,三当家当即疼得呲牙咧嘴,说不出话来。
黑熊在三叔的拼死保护下并未受什么大伤,只右边手臂被割了一道口子,已经包扎好安静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块特制腰牌。
“是萧维的人。”他面色沉沉,看不出神色。
“干他……”三当家脱口便要骂脏话,刹那间福至心灵记起萧维他娘乃是已故太妃、先皇的女人,及时将后半句吞了回去。只是仍心有不甘,白跑一趟不说,还挨了几刀子,差一点就没命了。他看着黑熊,语气阴郁道:“被那姓姜的丫头片子耍了一通,你什么想法?”
黑熊却不这么想。他犹记得当日被逼问时她近乎崩溃的样子,他相信她没有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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