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塞外却不知道爱人已经去世,每年的上元夜,都要放一盏写着自己两人名字的孔明灯,希望这灯能飘飞到那女子身边。我大师兄这就是所谓的‘悲’,还说他们俗世中有一句诗叫做‘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应改作‘可怜青冢掩玉骨,犹是边塞梦里人。’”
韩绻听得呆呆不语,只觉得胸臆中满是遗憾悲凉之意,良久后他慢慢回神,眼光转到覃云蔚脸上,见他依旧一副淡然冷漠的神色,他不禁再次问道:“师弟,你觉得他们可怜吗?”
覃云蔚点点头:“应该是可怜的。”
韩绻有些不满:“可怜就是可怜,什么叫应该是可怜的。”他沉吟片刻,终于将疑惑许久之事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有什么病?”
覃云蔚倏然转头看他:“我有什么病?难道你一直觉得我有病?”
韩绻道:“这欢喜悲伤你无法体会,你和常人,不太一样。”
覃云蔚目不转瞬盯着他,瞳孔颜色忽然加深了许多,深邃幽暗喜怒莫测,尔后唇角微微一抿,语气郑重又严肃:“我是禅修,本就和他们不同,纵然无法体会也是正常的。”
韩绻道:“不,我虽然对你们禅修的功法不懂,然而如果你不需体会人间百态世俗悲欢,那么你师尊和师兄为何要带着你游历人间?他们此举的意义是什么?难道你师尊的所作所为是错的?”
覃云蔚眼中一丝茫然稍纵即逝,旋即羽睫微垂,斩钉截铁道:“我神智清醒魂魄俱全,自小修炼进阶并无耽搁,我能有什么病。”
韩绻喃喃道:“你没病,那么病的是我?我总是看你不大对劲儿的样子。”
覃云蔚手一松,起身出山洞而去,韩绻忙叫道:“师弟,师弟!”他见覃云蔚头也不回,急得五内俱焚,挣扎着想爬起来,结果眼前一暗,竟是又昏迷过去。
他再次醒来,正是深夜时分,这古境中的星空似和云天圣域稍有不同,但格外璀璨绚丽,紫蓝色的天穹带着万千星光暗沉沉压下来,似乎就挨着人的鼻尖。韩绻身上依旧裹着软软的兽皮,手中依旧握着那颗舍利子。他茫然望着星空一点点往后飞逝而去,发现自己应是在飞行法器之上。待回思前事,想起自己和覃云蔚争辩了几句,尔后他甩手离去,自己心中一急,就再次陷入惘然无知之中。
韩绻气息有异,覃云蔚立时发现了,却背对着他不肯回头看一眼,似乎在一心一意驾驭凌云舫。韩绻也默默无语,直到旭日初起,他被阳光晒到了眼睛,不耐地微微转头,覃云蔚不知调动了哪里的机杼,韩绻身边迅速升出四根支柱,支撑起一块华盖般的舱房顶板,替他遮住了日光。
韩绻笑了笑,问道:“师弟,这是去哪儿?”
覃云蔚道:“明殿。”
韩绻道:“明殿里有什么,为什么要我们都要赶过去?”
覃云蔚道:“有万象传承,去拿。”
韩绻:“万象传承是哪儿来的?为什么会在明殿里。”
覃云蔚:“上古,不知道。”
一问一答死死板板无趣之极,韩绻觉得自己还是闭嘴的好。过得半晌,忽然身边影子一暗,覃云蔚竟然过来了,附身仔细打量他脸色,目中隐有忧虑之色,神色却依旧冷淡疏离,似乎韩绻欠了他很多灵石一般。
韩绻闭上眼,装作不知道。覃云蔚等了一会儿,问道:“你可是不舒服吗?”
韩绻道:“你连话都不想跟我多说,我舒服不舒服的干你甚事儿。”
覃云蔚轻声道:“不舒服要告诉我。”
韩绻气愤愤道:“我全身都不舒服,觉得要霞举飞升了,你却有什么办法?”又轻轻哼唧了几声,聊以应景。
他的确觉得不舒服,此次伤势太重,虽然覃云蔚数次以自身灵力辅助他疗伤,但并不曾好转多少。韩绻又性急,恨不得立时就能爬起来恢复从前的鲜龙活跳,心中不免总是一阵阵急躁,更是不利于伤势恢复。
覃云蔚道:“你才初结元婴,离飞升还早,不要乱说。”
韩绻闻言怒道:“我这是夸张的说法,你竟然听不懂?还是故意怼我?”
他憋着一口气上下不得,面色越发难看起来,覃云蔚终于有点慌神,忙附身把他小心翼翼抱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胸前,一掌在前一掌在后,替他调息经脉,一边劝慰道:“你不要急,我身边没什么疗伤的灵草灵药,等到了明殿之外,寻人换一些给你,不然伤势不好恢复。”
韩绻随着他施法,气息终于渐渐平稳下来,他靠在覃云蔚肩头上,觉出他鬓发垂下来,软软扫在自己脸颊上,撩得人神思不属。韩绻思忖片刻,一狠心缓缓靠过去,装作不经意地,唇角擦着覃云蔚耳根过去,还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尔后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会儿好多了,谢谢你。”
覃云蔚道:“嗯,不舒服要说。”
韩绻见状更加忧愁万分,越发认定覃云蔚有病了,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覃云蔚听到他叹息之声,心中却是后悔万分,想这次明明是自己法力不够,却强行动用那九天星云图,还抽空又去追杀颜天玺,才导致韩绻重伤,还在他重伤之时又屡次气到他,自己怎么就这么没有成算这般愚蠢?一时间似有莫名之情绪从他心口处渐渐升起,来回激荡之下,忽觉胸口如遭重锤一般,竟是疼痛无比。
他瞬间白了脸色,韩绻一直目不转瞬望着他,此时见他脸色骤变,惊慌起来:“你怎么了?是不是你也有伤?”
覃云蔚从前并不曾有此状况出现,他伸手按住胸口,不禁有些迷惘,正神思不属之时,韩绻忙把舍利子塞回他手里去,急急道:“是不是因为我拿了你舍利子的缘故?你看看你,你师尊既然送你此物,必定是有用的吧。”
覃云蔚迅速稳定心神,片刻后疼痛如潮水缓缓退去。
韩绻又道:“你看,我说你有病,你还不承认。”
覃云蔚想反驳说在这之前几天是你拿着它,我也没怎么样。待看到韩绻的脸色,他终于选择了闭嘴。
凌云舫一路往东南方向飞去,一走就是两月有余,天气也渐渐转得温暖,沿路景致从荒凉破败渐趋山温水软,竟然颇有几分看头,但仔细看来,依然处处死气萦结,毕竟还是和鲜活繁华的人世间稍有不同。
随着渐渐靠近那座传说中的明殿,修士的踪迹也渐渐多了起来,却多是一些小门小派结伙成群在这附近游荡。覃云蔚见其中高阶修士颇多,他虽然不怕这些人,但携带着重伤的韩绻,就须得谨慎些。他索性昼伏夜出,小心翼翼绕开这些修士,一心一意赶路。
这一日傍晚他正准备启动凌云舫出发,忽然见到前方天际灵光一闪,似有法器飞驰而来。覃云蔚忙将凌云舫绕个圈子,飞入一树林之中,寻一处枝冠浓密的高树,寻个树杈坐好,尔后迅速收敛隐匿了气息。
那果然是几个修士驾驭法器飞来,众人一边飞奔,一边却骂骂咧咧的。能进入这弥殇古境的修为都不低,覃云蔚并不敢放出灵识去跟随窃听,由于他们飞行速度太快,因此虽然耳力过人,也只勉强拾捡了几句。
“仗着宗门人多势众,就这般欺负人,莫说靠近,连看都不能看一眼了,呸!”这一声呸,诸多愤懑不平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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