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丽日,光芒四射。
颜天玺在抵挡九天星云图之时已耗费了大半修为,见那金光如附骨之疽,竟是逃脱不及,一声巨响后,身躯炸裂。他元婴在此关键时刻破体而出,那曦神枪似乎早有预料,在空中化出半弧当头拦截上去,一枪将元婴刺杀当场。
颜天玺本是琅嬛水泽法阵的指挥者,他这般一逃走,整个法阵立即出现数处溃败缺漏之处。韩绻法力也已经被耗尽,但见机不可失,索性单指一掐,一缕血线激射而出,喷洒在雪落霜华之上,以自身精血活祭此法器。雪落星华血色骤然加深几分,恰覃云蔚回转身来,九天星云图旋即加速运行,暗红色星光大涨,铺天盖地落下,天地间倏然黯淡下去,余下的净水宗诸人皆无声无息消失在星光之下。
韩绻终于松了口气,却顿觉心中一空,身形急坠直下,覃云蔚忙伸手捞了他一把。他此时法力消耗得所剩无几,同样头晕目眩手足酸软,因此只摸到韩绻一片衣角,忙跟着飞身落下,但全身无力下亦无法控制身躯,不由自主重重坠落于尘埃之中。
这一下摔得一阵阵眼冒金星,恍惚中见到韩绻跌在大约几十丈开外,伏于地下一动不动。覃云蔚想过去看看他,挣扎了一下却是未能起身,不禁后悔万分,想他才进阶元婴,那两样法器自己驱动尚且勉强,怎么可以让他一人独撑大局,虽然只是须臾之间,却依旧不可避免地重创了他。
此时韩绻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慢慢翻了个身,支起脑袋望向这边,见覃云蔚目不转瞬看着自己,就对着他一笑,勉强抬起一只手摆了摆,微声道:“我暂且无碍,你......就地打坐,不可妄动。”
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惨淡衰败,然而眼中星光隐微,似乎依旧生机盎然,覃云蔚只得就地盘膝而坐,却又忍不住问道:“你真无碍吗?”
韩绻道:“真无碍。你不要拖延,你活着,我才能活下来。”
两人甫入古境便遭遇此等围殴谋杀,以后还不知多少风刀霜剑艰难凶险在等着,覃云蔚亦知此理,当下屏息凝神迅速入定,将内息在周天内运转流走,开始恢复法力。
不知何时天上落了小雪下来,雪花冰凉凉落在覃云蔚脸上,他忽然惊醒过来,慢慢活动一下手脚,觉得修为已经恢复了几成,想起韩绻,忙往那边望过去,却发现他在身边不远处躺着,离得自己比入定前距离近了不少,只是依旧一动不动的,身上落了薄薄一层雪花。
他身后有一道长长的痕迹,已被小雪掩盖大半,然依稀可辩,想来他打算爬到自己身边来,却中途力竭昏死过去。
覃云蔚忙挣扎着起身去看他,伸手拉一下韩绻的手臂,冰冷僵硬不似活人。覃云蔚脑袋中嗡一声响,出现瞬息的空白,忙将韩绻一把从地上捞起来细看,见他脸色呈死灰色,待灵识扫过,发觉生机竟已所剩无几。
他愣了片刻,又手指微颤去探韩绻丹田与心脉,见元婴在丹田中也陷入昏迷之中,但心口处尚有微热,于是忙将一股灵力从后心贯注进去,先暂且护住他的心脉。
此地荒芜且灵气稀薄,不宜久留,他一边施法救助,一边将韩绻横抱于怀中,踉跄往东南行去。
这一日,韩绻终于从昏迷中醒来,第一个念头是:“好冷!”依稀感觉到身上被裹了厚厚的兽皮,可全身上下依旧无处不冷,他知是重伤高热的缘故,蠕动着想往兽皮里缩一缩,却手足僵硬动弹不得,无奈只得放弃了。但脑袋倒是勉强能动,就慢慢转动着四处看。见这是一处山洞之中,似被覃云蔚用法器开凿而成,淡淡的天光从那边射入,洒在兽皮之上。
韩绻循着光源看过去,见覃云蔚端坐于洞口,手中拎着一只羽毛褪尽的鸟类仔细端详着。他正想着师弟这是做什么呢,就见覃云蔚拿出曦神枪,片刻后一点小小金色火焰在枪尖处闪现,日焰被他调动出来,尔后他试着将那只秃鸟凑了上去,韩绻惊道:“啊......不......”
“嗤”一声轻响,整只鸟瞬间化成了灰烬,唯余一缕青烟袅袅而起。
覃云蔚似乎呆了一呆,待听到韩绻发声,却忽然转身背对着他,用广寒剑将另外一只鸟开膛拔毛,片刻后又收拾出一只。
韩绻挣扎着微声道:“你是要烤肉吗?你那日焰不行。”那一点星火看着不起眼,可斩杀个高阶修士也不在话下,哪里是用来烤肉的。
覃云蔚沉默着,背影显得僵硬无比,韩绻等了片刻,只得又道:“你怎么不理我,我说那烤肉不行。”
覃云蔚忍了又忍,终于道:“我在生气,你没看出来?”
韩绻自然知道他是不开心的,也隐隐能猜出缘由,但此时只能装糊涂,怯怯道:“为什么生气,是因为适才肉烤糊了?”
覃云蔚道:“不是。”老实生了一堆火起来,用木棍穿了那只大鸟,在火上来回转动慢慢烤着。韩绻看他仍旧不得其法,心里有些焦急,忍不住又出言指点:“远一些,不然外面烤糊了,里面还是生的。”
覃云蔚依旧不理他。
韩绻见他不太好哄的模样,不免有些惶恐,只得强撑着接着跟他唠叨:“师弟,这鸟是烤给我吃的?你不是......不想让我吃肉么,今天怎么发了善心?是不是我快要死了,听说......听说俗世间的犯人临死前,都给吃个好饭......”
覃云蔚冷冷道:“你能否少说几句,伤成这样,话还这么多。”
韩绻道:“那你说,你说我就不说,你别不理我。”
他死样活气的,却坚持要和覃云蔚唠叨下去,覃云蔚无奈之下,目测那只鸟已经烤得有几分样子了,便撤了火,撕下一条腿拿过来,问道:“你吃不吃?”
韩绻点点头,覃云蔚将肉撕成一条条,慢慢喂他吃了,又拿衣袖将他唇角一点油迹仔细拭擦干净,末了却又道:“你这是伤了,才给你吃肉,痊愈以后这些东西还是少吃为妙。”
韩绻忙点头不迭,笑吟吟道:“果然禅修就是有普度众生之心。”他脸色灰白语气微弱,笑得也极其勉强,覃云蔚眉间隐隐掠过一丝忧郁之色,旋即又沉下脸。韩绻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沉,试探道:“难道我真的伤得很重?”
覃云蔚道:“没有,你说你无碍,那我就当你无碍。”
韩绻赔笑道:“当时......确实觉得无碍,后来不知怎地就昏了过去,不是有意骗你,对不起。”费力从兽皮中伸手出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彻骨冰凉,覃云蔚反握回去,慢慢揉搓着,低声道:“我无事,你这次的确凶险,不过不要担心,会好的。你先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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