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一脸听到鬼扯的表情,高姐跟着摇头不信,杨阳收回目光,便见良嘉跑向军人说了什么,等良嘉回来,追问道,“你去干嘛了?”
“让他们找伞。”
杨阳瞪圆眼,“你信他说的?”光翻翻以前的资料就知道,在末法时代这理论多不切实际。
良嘉摇头,“我是信他。”不是说辞。
“草!”杨阳郁闷,“……会相人的是不是都像你这样?”
良嘉没再说话。
陆寒霜无意多言,部员们学过“士别三日”,却不知天道也已非吴下阿蒙。
换成二十五年前,陆寒霜这话定然是鬼扯。现世信奉科学不信鬼邪,道统残缺、灵力干涸,天道薄弱自然缺少感应。
现在两个位面正在融合,此时山有灵、海有智、灵气充足,天道被灵气滋养,慢慢恢复生机,有了懵懂意识,不可同日而语,自然不能再用老观念看待。
萧衍坐在车里,隔窗看得气闷,宝珠当鱼目!心情晦暗而显得阴翳的眸子掠过李叔,换在寻仙里,早举斧一刀屠了。
道童不经意瞄见他神态,打了个寒颤,缩缩肩膀往里边挪了挪。
萧衍察觉,恍过神来摸摸胸口,掩下眼中翻涌的郁气。他原本对陆寒霜就有点难测的情绪,得知两人的“爷孙”关系,这股难测参杂在怨愤憎恨里,变得越发说不清道不明。可恨牵动他情绪的陆寒霜,依旧一副风吹不动的姿态。
……
陆寒霜一甩手腕抖开自动雨伞。
“砰”一声绽开了花,声音惊了旁人,李叔等人下意识望了一下天,惊讶发现天上太阳正烈,却不知何时悄悄汇聚了大片乌云。密密麻麻、层层堆积,压得人心头晦涩,光是看着就有什么抑郁难言的情绪从身体深处不断往上涌动,无端感同身受,想捂着点什么,或胸口或嘴巴或鼻子或眼睛。
喘不过气,鼻喉酸涩,想哭!
怪哉!
太阳这么烈,天色这么亮,怎么望见笼罩灾区的这片乌云会令人心情这么压抑?!
良嘉从军人手里接过两把伞,杨阳下意识伸手接向第二把,良嘉施施然绕过他,走向部长老头。老头还没注意到良嘉,正盯着青年——陆寒霜慢吞吞举伞遮到头顶时,李叔等人隐隐意识到有什么要发生,只是不肯相信,但现实不会顾及别人的脸面,紧接着下一瞬,倾盆大雨哗啦而至,淋了众人满头。
狼狈得像极了李叔的心境,尴尬一瞬,仍小声嘴硬,“……瞎猫撞上死耗子。”
只有旁边高姐听到,但她焦心着今天妆容不防水,没心思搭话。
杨阳瞪着良嘉,“你这次真得要失去我了!”
良嘉举着伞步履悠闲走回来,“又怎么了?”
“你伤害了咱们多年友情,知道不?”
良嘉停在一步外,微微一笑,“这么说你不想进来了?”
“进。”杨阳“恶狠狠”擦掉快滴进眼睛的雨水,一溜烟钻进伞下,挤得良嘉半个肩膀露在外面。
老头心头火热,很想为国家招揽人才,可想想这青年的性子,便又按捺下来。
暴雨倾盆。
陆寒霜神色淡然,一脚深一脚浅踩过被雨水浇泥泞的地面,走向集中停尸点,一个计划重建为纪念广场的城市公园。
老头跟去,良嘉与杨阳同样好奇,李叔记挂着尾礼追上,高姐跺了跺高跟鞋很不想淌过那一片泥,见最后一位部员也追随了部长的脚步,咬咬牙举着衣服遮头追去。
越靠近停尸点,越是雨烈、风斜、声大如雷,恍若嚎啕!
等待焚化的尸体裹着防水真空尸袋,一排排一列列堆满公园前的广场空地,高僧们用不知从哪条河里淘出来的金色河沙,按照佛家密文绕着广场堆出一圈纹路。
豆大的雨把人浇成了落汤鸡,六名高僧们呈三角状跪成一片。
了劫打头,方脸僧人与浓眉僧人居后,另三位垫底。垫底的年迈僧人脊背都被雨水砸得微驼,围着广场的金色河沙却丝毫不被雨水冲散,仿佛有某种力量把它们狠狠钉在地上,静默守护数万丧生者的尸体。
高僧们雨打不动、闭目念经,令观者心有戚戚。
一人叹息着拍拍苏长明的肩膀,苏长明回头,风雨迷眼,他隔着朦胧视野,看清是部长老头,稍微加大点声音,“您怎么来这边了?”
老头努努下巴,苏长明瞥见陆寒霜走到高僧身后,垂眸盯着密密麻麻的尸袋沉思。
“跟着他来的。”老头大略提了一下之前陆寒霜说雨的事。
青年神异颇多,苏长明只微微讶异便处变不惊,默默在青年价值上多加一个砝码,“我去问问什么时候停雨。”
高僧们跪在地上,僧袍湿透,雨水被土壤染成浑浊黄褐色泥汤,泡脏僧裤僧鞋。上了年纪的僧人不经折腾,身体被雨水击打得微微晃动,念经的牙齿都打着颤,像极了受风雨摧残的枯枝。
苏长明望着僧人被岁月写满沟壑的脸被雨水打湿,早已更新对他们的看法,很是不忍。
“雨还要下多久?”苏长明瞥见手下的兵拿来伞,一个个站在高僧旁边撑开遮雨,想着要是下雨时间短,就等一等,换个时间超度亡灵。
陆寒霜盯着尸袋上方,“什么时候超度完了,什么时候雨停。”
苏长明耸肩,得!还是继续吧,早超度早了!
高姐从军人手里抢来伞,一揉眼睛,沾了满手黑糊糊的睫毛膏,赶紧垂下脸不敢让人瞧见,掏出卸妆棉使劲擦拭,红包的事早抛到脑后,恨不得立刻结束工作赶快回家,冲老头道,“部长,我们跟这儿傻杵着干嘛?赶紧回去吧!”
“你没察觉什么?”老头顺着陆寒霜的目光,来回扫视尸袋,总感觉那处的雨似乎与别处暴雨不同。
杨阳收起仪器过来,“那边磁场确实不一样,指针跳得厉害,跟吃了摇头|丸似。”
良嘉道,“尸袋上面,总让我感觉影影绰绰的。”
“——那是雨太大,你看花了眼!”高姐反驳,又道,“再说真有什么,也不关咱们的事。咱们是来探查地震异状的,这些尸体是那些高僧的责任。”
李叔惦记着庞区长的尾礼,不想走,被高姐抓住好一阵念叨撒娇,才站出来帮腔说了几句。
老头道,“行!想回去的先回去查探,我在这待会儿,想留下的跟我一起。”
高姐拉着李叔转身就走,整个广场气氛阴郁,多待一秒都像被阴郁感染,藏在心底阴暗的陈年往事快被翻出,情绪隐隐失控,让高姐渗得慌。
另外三位部员留下,油嘴滑舌的那位笑着奉承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就说怎么是能当部长的,老爷子这觉悟高比咱们都高!”
“去!谁指望咱们这点皮毛本事!只是让你们多长长见识,老了也多一段谈资。”
老头目光掠过逐渐被雨水冲开的金色河沙,看向僧人们,越来越多僧人的身体开始晃动,这可不像是年迈或者淋雨的缘故,老头活得久,见识远超部员,这时已隐隐察觉出,这些僧人不是普通出家人。
……
金色河沙渐渐顺着雨水流散……
哐当!哐当!哐当!身后接连三个同门倒下,砸得第二排右侧的浓眉僧人心头直震,他惊喘一声睁开眼,嘴里经声不停,齿缝中渗出血,用眼神焦急询问右侧的方脸僧人:‘师兄师兄!咱们今个不会儿都栽在这吧?’
方脸师兄眼都没开,嘴里经声不停,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说话。
浓眉僧人望向身前师弟,僧衣已被浸湿,勾勒出肌肉微微颤抖的痕迹,心里不禁念叨:什么见鬼的机缘善缘,“机”没见着,命都快搭上了!
瞟瞟旁边翻找阴器似有守望之意的国家编制人才,心怀感激,但这杯水车薪的助力根本帮不上忙,他摇了摇头,这些人敢贸然出手,许是连眼前异状都没瞧出。
军人请示军长要抬走三个晕倒的高僧,浓眉僧人忧色转喜。抬走好!抬走好!离了这块广场师弟就该没事了,转念一想到自个一动不动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珠子打转嘴皮翻动,心叹:吾命休矣!
尖刀常年游走生死间,对危机的判定很敏锐,队长犀利的目光扎向戴帽青年,这一招简直可以杀人于无形。
“起!!!”
一声暴喝,震得心跳加速、头晕恶心的人们一个激灵!周围压力闻声顿消。
填满灵气的玉石幻化出各色光影,圆珠,玉佛,玉菩萨,十二生肖,花鸟鱼虫,花样繁多的玉石化出花样繁多的幻影,环绕雨伞,花开般越幻越大,赤、橙、黄、绿、青、蓝、紫,光彩交错呼应,衬着玉石百态,美轮美奂。
特种兵们隐隐意识到青年实力高深,尖刀队长目光滑过各种玉石光影,瞟了眼猴子,低语,“……是我们小人之心了。”
“如果他最后把玉石再摘下来还给首长,我才承认这是真·法器。”屡屡出言针对陆寒霜的猴子心里已经开始服气,嘴上还要逞句能。
伞器高悬。
随着光芒覆盖,四面八方一群又一群建筑碎渣腾空飞起,空出的地方都是危情最险的一些受灾者。
一个一个命悬一线内心绝望的人迷迷糊糊看见阻隔视野的钢板砖块一点点消失,开出深井般的通道,露出一小片天空,恍惚以为自己升了天,要奔赴黄泉才见到异象。
心中求生执念一泄,正要陷入昏沉,便被救灾总指挥的一句厉喝,“赶紧行动啊!”震回人间!
他们没死?他们还活着!目光穿过清空的“井”道,看到一个个绿装军人可爱可亲的脸,受灾者们喜极而泣!
特种兵们得偿所愿,再次奔赴最前线救助最病危的一批受灾者。猴子抬着只剩半口气的幸存者爬上地面,经过戴帽青年,张了张嘴,怎么都说不出服软的话,现实容不得他纠结着小心思,被队长催促向前,跑远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
伞下方,青年沐浴着翠色光晕,时而金光隐现,恍若神人。
……
驻守的灾区记者面色激动涨红,像目睹了震惊世界的大新闻,尖着嗓子掐着摄影师的肩膀,叫嚣着一帧都不能漏掉!
记者们不远处,一个坐轮椅青年的表情与他们几近癫狂的神色形成强烈对比。
萧衍目光不离陆寒霜。
医疗棚听得再多都不如眼见为实,一把普通的雨伞,一串串玉石,简简单单两样就成了灾区幸存者的救命法宝,不可思议?确实,就像隔着屏幕看着电影里的故事一样不真实,但要说震惊?!佩服?!萧衍并没有那么高尚的情绪,他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青年的帽子,看到陆寒霜的脸。
脑中浮出陆寒霜痛苦蜷缩时迸发的刺骨怨恨,这个在现实里比网游里更与众不同的男人,他……到底是什么人?
总指挥见事态稳定,便从青年身上移开目光,发现记者们蠢蠢欲动,皱了皱眉,已经能想象到大街小巷、铺天盖地刊登着类似——
《灾区救援神人现神迹:大厦建筑堆悬浮数米》
《高人神技多:天眼透析赤手打印》
《传说中的法器DIY教程:雨伞+玉石》等新闻。
总指挥打了一个激灵。
有仙侠网游的前车之鉴,即使真有神异也不能纵容风声。立刻让人拦住想上前采访的记者,安排道,“不该拍的,亲眼盯着他们删掉,告诉他们要懂规矩,不该写的不要乱写。还有,控制好底下不要随便‘造谣’,传播迷信。”
……
胖副指挥摸着脖子醒来,外面天已经黑透了,怒骂几声,床都没下赶紧翻出电话手表连线省委毕书记。
空中投影出毕书记的3D人像,两人面对面。
胖副指挥一张馒头脸皱成包子,叫魂似的抱怨,“书记啊,您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啊,那个姓苏的行事简直狂妄跋扈!他不把我放在眼里没关系,可他怎么能不把您放在眼里?!”
“我作为您的人,代表咱们省代表您的面子,我只不过稍微反对他一下,他居然敢诉诸暴力把我打晕!我这一晕一个下午,脑子昏沉沉的,可别有什么后遗症……您不能就这么算了!还有……”
毕书记摆摆手,很了解这货德行,“你说说他怎么跋扈了?”
提起这茬,胖副指挥满肚子牢骚,“就说我这副总指挥的工作吧,当了跟没当一样,一开始就被打发一边,忙完后勤忙防疫……”
毕书记再次打断,“人都救完了,剩下的主要工作就是灾后重建和防疫了,他已经开始全面清理废墟垃圾,你不管防疫还干看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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