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神情,有一种绝不应该属于奥哈拉家大女儿斯佳丽·奥哈拉的神情。这神情机敏、兴奋、活跃而残忍,背后是一个冷酷无情、自私自利的灵魂。她几乎是瞪视着埃伦——以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
不,这或许不是勇气,而是她压抑已久的自己。那是她所有的伪装终于毫无保留被撕下,曾经的担忧畏惧此刻如此可笑。她紧紧捏着拳头,以一种无所顾忌地姿态站在那里。是的,没错,斯佳丽·奥哈拉就是这样。她现在不打算伪装了,她把一切一股脑丢给了站在门口的那个女人。
“把他处理掉。”埃伦说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
斯佳丽默不作声地从那北佬的口袋中翻出蜡烛头、绳子、烟草、折刀、咖啡,从另一边翻出金顶针、石榴石胸针、宽边金手镯、小银杯、钻戒和金剪子——显然是他的战利品。她把这些都堆到一边,连同从北佬钱包里找到的金币一起,明显是要据为己有的意思。
埃伦眉头紧锁,塔拉的女主人正跪在地板上用手中的餐巾狠命擦拭地上还没凝结的血迹。她用什么东西堵住了北佬流血的地方,并且合上了他的眼睛。期间她快速念了一句大概是上帝保佑之类的话,斯佳丽没仔细听。但她知道埃伦正帮她处理这具尸体——而且,她没有对她霸占北佬财物的行为质疑任何一个字。
这当然是不寻常的,斯佳丽清楚这是埃伦出于保护女儿的心要尽快解决北佬尸体才不提起话头。但是,刚才她的状态同样也是不寻常的。
那一刻,刚刚杀完人的她抬头就撞见了妈妈,自知无法再伪装南方淑女,杀人的孤勇义愤以及埋藏心底的委屈一同涌出,那一刻埃伦就是整个南方,整个和她对立、顽固不化、永远不会接受她这么一个斯佳丽的南方!心头的眷恋几乎保不住,那一刻的悲愤简直如同仇敌。她被推到摇摇欲坠的绝境,然后埃伦·奥哈拉镇定自若地对她说,让我们把他处理掉。
她的理智控制住了局面,然后她惊讶于自己竟和埃伦——此刻不是母亲,而是一位端庄高雅的南方妇人一同处理北佬的尸体。她看上去多么镇定,好像所做不过是最寻常的家务活计。可斯佳丽心里头有一根刺,她想要窥探身旁这个女人的内心!不是母亲,而是身旁这个南方女人!她已见识过她的勇气,坚韧如铁,柔细若丝,不可捉摸,深藏不露。可她窥刺不到她的内心。
“看来他打劫了不少人家。”她轻蔑地说道。然后转向一直沉着冷静的埃伦:“得把他埋起来不叫人发现。时间太紧,菜园角落的凉棚下头埋着威士忌土也软,就把威士忌拿出来把这北佬埋进去。”
埃伦冷静地说道:“扯住他的脚,斯佳丽。我们一起把他弄出去,然后你挖地,我回来清理血迹。我会尽快处理好过去帮你。”她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斯佳丽是她的姐妹一样。
“我抓他的头。他的头正在流血。”斯佳丽道,“你衣服比我新。”
“不行。”埃伦断然道,“就算你能杀人,也不代表你比我更能忍受那东西。”与此同时,她已经将那北佬的头颅抱住,尽管这使她脸色苍白。她十分平静地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斯佳丽内心一阵颤动——她深深看了埃伦一眼,蹲下去就用两肋夹住了北佬两条大腿,手绕过去死死托住。她说:“走吧。”
好像摇摇晃晃,可是一步一步居然走下来了。斯佳丽料想到埃伦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小汗珠,面无血色——有一瞬间,这并不使她感到痛苦。她有一种撼动了、打垮了对手的感觉——埃伦承认了这样的她,并且无可奈何。刚开始,她感到兴奋,但后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又烦躁了起来。
斯佳丽一边挖动不算太坚固的泥土一边想着。
到最后,她硬是咬着牙,在埃伦清理干净血迹之前就埋好了那具尸体。仿佛是打赢了一场战役。然后十九岁的姑娘绷着脸见到了她的母亲,她那温柔、安静、端庄又苍白纤柔的母亲。
埃伦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忽然叹了一口气。
“斯佳丽,亲爱的。”她叹息着说道,“为什么你要把我和南方当做敌人看呢?”
最快小说阅读 bQg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