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荑深吸口气,面露惭愧,“主子说得是,只今日所知之事太多,属下还需些时日来消化……”
王徽就点了点头,“嗯,只是不要太久,耽溺于情——不论什么感情——都会毁了你的理智,回去之后,再把《越王勾践世家》好生看几遍。”
濮阳荑恭敬应了,再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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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七年前贵妃小产、兰氏给王徽下毒、白蕖一家灭门之祸,还是濮阳家的冤案,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情,只能埋头努力增强自身,同时不疾不徐地慢慢收集信息,待到有朝一日实力足够强大,方能厚积薄发,一击必中。
濮阳荑的情绪也渐渐恢复了平静,王徽看在眼里,暗暗点头,便不再提起当年之事,只每日继续带着下属们学文习武,埋头苦练起来,浑不觉山外时光流逝。
转眼便入了腊月,紫金山上已下了好几场雪,天气越发冷起来,几乎滴水成冰。
离小年还差几天的时候,邵云启就来别院里做客了。
随身带着的自然还有王徽千叮咛万嘱咐的东西——彤史赝本。
王徽把这位娇客请到书房,好茶好水伺候着,一面一页页仔细翻阅,细察有无错漏。
看了总有大半个时辰才看完,到底是邵龙骧,办事一如既往的靠谱,统共三本彤史,凡十数万字,竟是一丝纰漏也无。
她特意交代要窜改永嘉十年三月份付婕妤的侍寝记录,也做得极是漂亮,还用朱笔记载了婕妤连续十天没能侍寝的原因,乃是“偶然小恙,宜避圣体”。
毕竟当年付婕妤也是极为得宠的,若是连续十天不侍寝,就须得注明缘由。
王徽一边看一边赞不绝口,邵云启却丝毫不为所动,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一面问道:“怎么样?还合心意吧?然后呢?你是何打算?你总有打算的吧?你没有打算吗?”
王徽看他一眼,几乎气笑了,扶着额角连连摇头,“罢了……我让你带的东西你带过来没有?”
“那是自然!”邵云启就掏出个小布包来,里面放了一张纸和一方小印。
纸上却是那制书师傅亲笔写的一篇字,印章则是师傅的私印。
似这等民间手艺人,都喜欢在自己作品的隐蔽处留下名号,以示后人。
王徽就吩咐魏紫,“去厨房挤碗葱白汁子来……记得包住眼睛,再好好洗手,那气味太冲。”
魏紫笑着应了退下,不一时就端了一小碗澄清的汁水过来。
王徽就拿一支最细的小羊豪,蘸了葱白汁子,比照着那匠人的字迹,在永嘉十年三月末那一页的空白处细细写起字来。
“……手造赝本彤史,永嘉十年廿一、廿二、廿五、廿八、廿九、三十,付氏婕妤皆有侍寝,而今窜之改之,实情非得已,故秉笔匿实情于此,以昭后世,盖不使青红混淆、曲直难辨也。”
葱汁清澈如水,写在纸上浑如无物,邵云启仔细辨认王徽的笔画走势,这才磕磕绊绊念了出来。
念完之后眼睛更亮了,抬起头又是一串连珠炮发问,“你这是做什么?为何又这么费劲在旁边写明真相?又作甚非得用葱白汁子?‘情非得已’,这又有什么‘情’了?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王徽只眯眼微笑,不理睬他,末了又把那方印信蘸满了葱汁子,盖在那几行字下方。
“……滁州山人。”王徽轻声念出印上的小字,“是那匠人的别号?你可把人藏妥了?日后若去滁州那边查问,可能找得到人?”
“哎呀好了好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邵云启手一挥,十分不耐,又巴巴地继续问,“到底怎么回事,王在渊你饶了我还不行吗!”
王徽笑而不语,又铺开一张熟宣,用葱汁在上面写了几笔,而后点了支蜡烛,捧过来递给邵云启。
“把火苗凑近写字的地方,烘一下看看,”她徐徐地道,“小心别把纸烧着。”
邵云启就像个初至人世的孩子,满眼的惊喜好奇,掌了灯就去烤那字迹。
不过须臾工夫,原本雪白一片、空无一物的纸上,就渐渐显出了褐色的文字,清晰锐利,一如手书。
龙骧公子睁大了眼睛。
“现下可明白了?”王徽不再理会他,只含笑把彤史上的葱字吹干,而后密密收在匣里锁好。
邵云启张张嘴,一时说不出话,半晌才长长吐出口气来,抬头看她一眼,脸上写满敬畏。
“……旁的我不知晓,但我只知道,不论你要对付的是谁,那人——只怕都要倒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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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一过,展眼便是腊月新年,定国公府早几日就送了帖子到紫金山上,请王徽回府过年。
王徽自然客客气气回信拒了,而后大门一关,裁衣剪纸包饺子,除尘贴符饮屠苏,和众位下属们欢欢喜喜过了个大年。
永嘉十九年的正月初一照例有庆成宫宴,帖子一早送了过来,王徽却跟付贵妃打好招呼,称病没有入宫。
后头的日子自是越发清闲,除了偶尔回金陵跟付贵妃、万衍、邵云启等人联络联络感情之外,王徽竟是不怎么进城了。
时光飞逝,转眼便是二月底,隆冬将歇,初春已近,万物复苏,紫金山上冰消雪解,几片早桃树已结了新芽,枝头零星几个花苞若隐若现,看着极是喜人。
这日,王徽带了魏紫和姚黄进城与邵云启吃酒闲谈,下半晌宴席散了,主仆三人策马出了城,正走在通往南郊的官道上,却忽见前方不远处跌跌撞撞行来一人。
却是个年轻女子,瘦骨伶仃,面容灰败,衣衫褴褛,头发乱得不成样子,走一步摇三摇,怎么看怎么像个叫花子。
可又总觉得有几分面熟。
王徽那样好的记性,一时却也叫不出这人名字来,正皱了眉仔细辨认,却听魏紫惊呼了一声。
“哎呀!那……不是霜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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