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里地,邀月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声‘真蠢’,却还是耐着性子,御风落了地。
季沉本来小心翼翼的走着路,这会听到背后有动静,扭头一看,便看到了邀月,他愣了愣,小声道:“你怎么跟来了?”
邀月自然不可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皱眉道,“我是迷了路。”
似乎是怕季沉不信,邀月又打了个补丁,道:“这雪地里连棵树都没有,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实在是太容易迷路了。“
季沉也没有觉得邀月的解释敷衍,因为他觉得既然之前是误会,那邀月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于是他淡淡哦了一声,继续朝前走。
季沉的冷淡让邀月十分没有面子,他自认魅力非凡,只要有点眼见力的人都会对他笑脸逢迎,而季沉偏偏没失忆的时候还暗恋过他,怎么这会就变成这幅德行了?
邀月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季沉现在的智商大概连一个小孩都不如,就跟傻子没什么两样,自己跟傻子计较什么?
这样想了之后,邀月便有心安理得地当牛皮糖的动力了。
于是,季沉往哪走,邀月也就往哪走,走了一阵,季沉忽然停住步子,有些气鼓鼓地回过头,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邀月被发现的一瞬间,竟然微微有些心虚,不过很快他便‘厚颜无耻’地勾唇淡笑道:“这雪地这么大,又没有路,凭什么只许你走,不许我走?”
季沉知道邀月这是在狡辩,他想要生气,想要骂邀月无耻,可他自己脸皮薄,说不出这种话来,所以最终季沉默默瞪了邀月一眼,扭头继续走。
邀月看着这样好欺负的季沉,心里忽然对季沉生出几分兴趣来,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他有些过分,所以想了想,邀月两步追了上来,低声道:“我们还是同路吧,这雪地里白熊和苍狼都不少,你没有修为,又带着这么多法宝,很容易被人盯上的。”
说到这里,邀月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季沉关心过度,于是他微微咳嗽了一声,道:“毕竟我吃了你那么多东西,也该报答一下你。”
季沉听到邀月这句话,微微眨了眨眼,凝神看了邀月一会,似乎是在判断邀月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邀月第一次被人这么认真地看着,饶是洒脱如他,也忍不住尴尬地别过脸,微微咳嗽了一声,“你看够了没?”
季沉冷不防被邀月这么一问,自己吓了一跳,随后他哦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样好了。”
什么叫‘你既然这么说,那就这样好了’,邀月觉得现在的季沉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过念在季沉脑子不怎么好使的份上,邀月也就不计较什么了。
季沉把自己裹在白熊皮裘里,慢吞吞地往前走,邀月耐着性子跟在他身后。
两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季沉忽然就踉跄了一步,跌倒在地,邀月皱皱眉头,象征性地上前去扶了扶他,结果居然没扶起来。
“你没事吧?”邀月低头看向季沉的脸,结果发现季沉脸色发白,睫毛轻颤,眼眶还有些发红,似乎是很难受。
“……我的脚好痛。”季沉如是低声道。
邀月听到这话,猜测季沉可能是崴了脚了,便转身走到季沉近前,道:“哪只脚,伸出来我看看。”
季沉愣了愣,随后他抿着唇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就是冻得痛,麻木了。”
邀月听到这话,额头上顿时跳起一根青筋——好歹也是仙君,这也太娇弱了吧?
其实邀月不知道,季沉当年被他打断了仙根,又遭此劫难,身体已经比一个普通凡人都不如,能在这冰天雪地里走上这么久,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季沉默默垂着头,自己伸手去揉腿,一边揉一边低声道:“你还是自己走吧,我真的走不动了,我看你身体很好,应该可以尽快走出去的。”
邀月本来是想吐槽季沉,但看着季沉那苍白的小脸和痛得微颤的羽睫,倒也不忍心骂他了。没办法,邀月最后只有背过身去,有些没好气地道:“上来吧,我背你。”
季沉看着邀月宽阔的后背,微微一愣,随即他摇头道:“不行,你背着我我会拖累你的。”
“让你上来就上来,哪来那么多废话?”邀月有点怒了。
季沉陡然被邀月这么一骂,自己也赌气了,别过头,道:“不要。”
邀月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不能由着季沉这个傻小子摆布,于是他便猛地一转身,然后俯下身凑到季沉的身前,盯着季沉威胁道:“你不让我背,那我就抱你咯?”
因为是突然的举动,邀月自己也没把握好这个距离,一时间二人都能看得清楚彼此明亮的瞳孔和细密的羽睫,邀月看着季沉那黑亮到几乎没有任何杂质的瞳孔,忽然心跳便慢了一拍。
这会倒是季沉先反应过来,他缩头往后让了一让,嘀咕道:“你这人好霸道,我不让你背是为你好——”
话还没说完,季沉便惊呼一声,被邀月拦腰抱了起来。
邀月原本看着季沉把自己裹得鼓鼓囊囊的,以为他应该不会太轻,可抱到手上才发觉,原来季沉这么轻?
随着邀月的动作,季沉长发的发梢扫过了邀月的鼻尖,洒在他的侧脸上,就在这时,邀月忽然嗅到一股异常熟悉的清香——
那是沉星常用的木樨香。
邀月心头大震,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季沉清秀无辜的侧脸,忽然便一咬牙,猛地将季沉摔在地上。
“你凭什么学他?!”邀月几乎是毫无理智地冲着季沉发怒道。
季沉被摔得七荤八素,浑身剧痛,听到邀月这么一句责问的话,咬着嘴唇便大声反驳道:“我没有学过任何人!”
邀月被季沉这么一声震得脑子清醒了几分,随后他便意识到,这个季沉是没有记忆的,而且这也可能是个巧合——毕竟季沉这样身份的人是很难接触到沉星的,更别说靠近嗅到他身上的熏香了。
想到这一点,邀月便知道自己是关心而乱了,他看着疼的憋着嘴不停地揉着腰部的季沉,心中一动,二话不说便走上前去将季沉再次抱了起来。
这一次季沉没有再给邀月留情面,而是直接伸手就对着邀月乱拍乱打,怒道:“你这个疯子!放我下来!”
季沉的手冻僵了,身体又弱,这拍打对于邀月来说根本就是蚊子挠痒,不过季沉这么挣扎也确实让邀月不太好走路。
所以最终邀月干脆地攥住了季沉的手,然后封住了季沉的五感,用意识跟他交流。
——刚才的事是我的错,你现在腿脚不便,我必须把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是坏人!
邀月听到季沉这么干脆而孩子气的一个反驳,自己的脸色都有点滑稽,最终他抓着季沉的手,放进了季沉厚实的皮裘中,再给季沉缓缓戴上了风帽。
——不管我坏不坏,总之我不会看着你死掉。
季沉没有任何反应了。
邀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季沉,因为被封住五感,所以季沉从外表上看同沉睡没有什么两样。
苍白的小脸被雪白的绒毛簇拥着,愈发显得小的可怜,睫毛静静地盖在眼下,嘴唇抿着,模样十分柔和。
看着这样的季沉,再嗅着那熟悉的木樨香,邀月心中又动了一动,随即便是惆怅。
自从那次他的生辰宴会之后,沉星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来同他见面了,生辰宴会也没有带给他任何礼物。
因为沉星曾经对邀月说过,若是某一天他不来找邀月了,就证明二人之间缘分已尽。
邀月心中担忧,也为此去过几趟离阳殿,可次次都被拒之门外。
沉星的无情让邀月十分心烦意乱,因此在天帝要他下凡除掉苍蛟的时候,他也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他想借杀戮忘掉一些事。
可偏偏天帝是给他下了个套,触了霉头不说,还遇到这么样一个宛若傻子般的季沉……
唉……
·
洞窟中,巫谢看着一旁裹着厚厚毛毡,沉睡中的洛停轩,心情十分复杂。
洛停轩清俊的五官还带着情|欲过后的一点潮红,衬着火光,异常鲜活动人。
可看着这样的洛停轩,巫谢有些郁闷。
按道理来说,巫谢心悦洛停轩,又那般占有过洛停轩,是应该会化成男子的,可偏偏巫谢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雌性的生|殖|器官仍旧在他体内,没有丝毫退化。
默默攥紧了手里的树枝,巫谢一咬牙,把树枝捏断,接着他便走到了洛停轩的身边,俯身吻上了洛停轩那薄红诱人的嘴唇。
再试一次,或许就可以了呢?
巫谢抱着这个念头将洛停轩抱了起来,扯落了他身上裹着的厚厚毛毡,顿时洛停轩那光洁白皙的肩头便露了出来,巫谢深吸一口气,吻了吻洛停轩的唇间,便轻车熟路地伸手往下探。
就在巫谢的手指抚上了洛停轩的隐秘入口时,忽然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接着洛停轩清冷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
巫谢微微一愣,正想笑着安抚一下洛停轩,可没料到洛停轩动作迅速地拈诀将他定了身,没有任何防备的巫谢立刻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洛停轩冷哼一声,扯起自己的长袍裹住身躯,随后便抽出自己的长剑,指着巫谢的胸膛冷冷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你分明已经变过身了,为什么还要缠着我?”
巫谢看着目中饱含怒意,神色清明的洛停轩,便知道自己上了洛停轩的当,随后他便低声解释道:“我也不想这样,我确实是没有变身成功才想着再同你试——唔——”
“狡辩!”
剩下的话变成了痛呼,洛停轩冰凉锋利的长剑竟是刺入了巫谢胸口半寸,很快便有汩汩的鲜血从里面淌了出来,把衣袍湮红了一大片。
巫谢抿抿唇,强力克制住自己痛苦的呻|吟,仍旧是柔声辩解道:“停轩,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件事,可我真的没有恶意——”
说到这,巫谢痛苦地咬了咬牙,喘了口气,方道,“我是真心喜欢你。”
巫谢这句话说出口,洛停轩心头一震,不只是怒还是羞,竟是硬生生又将剑尖刺进了巫谢胸口几分。
这下次巫谢彻底疼的满脸冷汗,嘴唇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洛停轩看着巫谢神色不妙,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立刻便一把抽出了长剑,长剑一抽出,那血涌得更快了,很快便沿着衣角淌到了地面上,巫谢闭着眼,长睫颤动,急促地喘息着,神色异常痛苦。
“你这人满嘴谎话,我不听你的解释!”
丢下这么一句话,洛停轩竟是逃避一般地匆忙提着剑,转身出了山洞,巫谢心中惊慌,忍着剧痛喊了好几声‘停轩’,可洛停轩偏偏对他不闻不问。
最终巫谢气力用尽,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他额上冷汗密布,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苍白地可怕。
巫谢睁着那好看的眼睛,静静看着风雪呼啸的洞外洛停轩消失的地方,神色异常苍凉地晕了过去。
·
邀月抱着季沉,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走到邀月都有些承受不住的时候,他终于看到前方有个影影绰绰的山洞。
邀月心中大喜,当即快步走上前去,可等邀月走到洞口时,里面便传来几声异常愤怒的咆哮。
竟然是个狼窝!
邀月对于这些普通的苍狼根本不放在眼里,长袖一挥,三下五除二便收拾了个干净。
可等苍狼死的死跑的跑之后,邀月看着这一片狼藉的洞穴,犯了难。
他是个有洁癖的真君,这山洞里不光是有苍狼叼来的肉块,猎物,还有各种腐烂的骨头,嗅着那味道,邀月便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可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季沉,邀月感觉季沉脸色泛红,呼吸已经有些不稳,似乎是得了风寒,不能再吹风了。
没办法,最终邀月只有咬咬牙,将季沉放到山洞边靠住,自己便捋起袖子,将洞穴打扫了一遍。
打扫完山洞,邀月扭头回来准备抱起季沉,却赫然发现一条毛茸茸的小狼在季沉的手边不住磨蹭,邀月眉头一皱,正想挥手把那小狼赶走,那小狼却忽然可怜巴巴地冲着邀月叫了一声。
小狼的两只眼睛黑溜溜的,闪着亮光,邀月看着小狼这幅表情,忽然便想到了季沉,似乎……还挺像?
就因为这个,邀月大发慈悲,放了那小狼一马,他起身小心地把季沉抱到山洞里面来,升起火,再摸了摸季沉的额头——滚烫无比。
邀月叹了口气,心情有些烦躁。
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这么担心的,可当他真的看着季沉生病难受了,自己也莫名觉得心中发酸。
一旁的小狼看着邀月这模样,再看了看季沉,低低叫了一声,又跑过来舔季沉的手。
邀月看着这小狼,目光动了动,抬手解开了季沉封着的五感,随后便低声问道:“季沉,你感觉还好吗?”
“渴……”这是季沉能发出声音后说出的第一个词。
季沉的声音沙哑无力,显然是风寒有点严重,邀月听到他这话,眼前一亮,随后他便低声哄道:“我马上就去弄水给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邀月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神态和声音有多么柔和。
放下季沉,邀月起身去洞外捧了一捧雪回来,再伸手放到篝火旁边。
火焰的热度很快便让那雪融化了,可水毕竟是水,等邀月捧着那融化的水送到季沉唇边时,那水早就从指缝间漏的差不多了。
喂了半晌,也没喂进多少水,季沉的脸色更红了,嘴唇也干裂到不行。
最终邀月深吸一口气,重新去捧了一捧雪,然后他一口气把那雪含进了嘴里。
口腔柔软温暖,但毕竟比不上火焰,只是一会,邀月的舌头和口腔都冻得发痛,不过有水就好……
含化了一捧雪,邀月便走过来,抱起季沉,用自己已经冻僵的嘴唇,贴上季沉干裂的薄唇,然后十分小心地将那嘴里的雪水缓缓渡了进去。
季沉尝到水的滋味,自己便不自觉地伸出舌头想要索取更多,因为风寒的关系,季沉的口腔十分滚烫,舌头也是温软发热的。季沉的舌头舔舐上了邀月的薄唇,让邀月顿时便怔在了那里。
很快,邀月的脸也可疑地红了。
雪水全部都渡了过去,邀月便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有些尴尬地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唇,再偷偷看了季沉一眼,恰巧季沉在这个时候伸出舌尖,缓缓舔了舔自己已经变得湿润的薄唇。
粉嫩的舌尖在微红的薄唇上转了一圈,再衬着季沉飞红的柔和脸颊,这场面让邀月都有些面红耳热。
最后邀月自我掩饰性地轻声咳嗽了一下,便扭头去洞外继续捧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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