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瞬间落地,蒙了灰。
邓绥心间也是一惊。
但面上,却依旧处变不惊。
也许刘肇想震慑的不仅是清河王。
她转身离去,登上了高楼,走近了刘肇却闻见他浑身的药草味,混杂着刺鼻的血腥气。她想要搀扶他,却被他眼神逼退。
底下人宣读着圣旨。邓绥虽是一字未听,但她知道,那是废后的旨。
刘肇回过头,邓绥感受着他无力而粗重的呼吸声,心中心疼。
“阿绥,从今往后,你是朕的皇后。”
一句沉重的话,给她烙上了一生的印。
“陛下,有臣妾在呢。陛下快回去休息,陛下……”邓绥话未说完,刘肇踏着步子徐徐走离边缘。到了众人所不能见之处,便是一步也站不住,顷刻间人便倒了下来。
邓绥触摸着那玄色外衫,尽是一片濡湿。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凉风也吹不散。那一瞬间,邓绥发觉了情况比她想象的更加糟糕。
她紧紧抱住他。她仿佛感觉到,刘肇虽是可能会随时死去。
心里咚咚咚地直跳。她脑中一片空白。
他一个翻身,吐了一口鲜红的血,晕开在湿透的地面。
“陛下,臣妾不是说过会为陛下担着吗,即使陛下什么也不做,臣妾也一定会担起……求陛下不要……不要再这样了……”邓绥擦去他嘴边的血,环顾周围,侍从寥寥无几,她刚开口要召御医,却还未说出一个字,便知此时此刻,这御医召不得。
还得捱过了这一阵,将阴氏彻底平了。再偷偷地召御医。
邓绥擦得一手的血,刘肇却紧紧地握上。他喘着气,断断续续道:“你放心,朕……朕不会死,朕心中有数……”
“不必忧,一切有朕担着。这天,乱不得。”刘肇望着渐暗的天色,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邓绥犹豫着,还是将窦归荑临走前的帕子拿了出来。交付到了刘肇的手中,她说,这是窦归荑最后留给他的一幅画。
刘肇一愣。
将帕子一点点摊开。
——你学识不浅,亦通音律,琴棋书画里唯一不懂的,便是这丹青之术了。如何,可要朕教你?
——啊,不学了不学了,这也太难了。我呀,只要表皇兄懂的,我便不必精通,因为我永远都会在表皇兄身边啊。
却见绢帕上,只有一滴鲜红未干的血迹。
邓绥瞧不明白,刘肇的眸光,却渐渐冰冷灰暗。嘴角,却扬起了落寞的笑意。甚至于轻笑出声,禁不住浑身抖动地重咳了两声。
丹青丹青,有丹无青。
无青,无情。
无情便无念,无情亦无怨。
如此甚好,如此——
甚好。
紧紧捏住手中的绢帕。
他轻轻将帕子,轻触自己染血的唇,这是他此生最后的贪恋啊,从此往后,雒阳城中,便再无这般纯白的笑靥。
只是,一生数十载,真长啊。
邓绥温柔地抚摸过他的脸庞,看着他眉尖如将融的冰雪一般,冷寂而空洞,心中刺痛:“陛下,已经可以了……臣妾求您,不要再勉强了。即使不做到这个地步,清河王也不见得就一定会真的举兵造反,也许他根本就没有胆子走到那一步啊陛下。”
一滴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
“陛下不用为臣妾铺路,即便有个万一,路再难,臣妾也能走下去。为了陛下,臣妾一定能做到,臣妾发誓,一定会做到!陛下……别再如此操劳,身体为重……”
“邓绥。”
他手指渐渐收拢,将帕子捏皱。
夜色笼雒阳,暮色尽消沉。星光熹微,恍若那一夜雒阳旧巷里,琳琅不尽的花灯。风吹云散,明明如月。耳边恍若飘来若即若离的轻歌,歌声婉转轻灵,熟悉而陌生。
月出皎兮,
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
劳心悄兮。
……
——你可知,何谓君王。
那个一步步让他明白,何谓君王的孩子,却也一点点地让他明白,他终将失去她。
是否在最初时他不争不斗,选择将一颗刚刚萌芽的帝王之心抛弃,随着命运而逐流。他便能够周全了自己的情爱,与她白首一生。
思来想去,终是无果。
“朕希望能守住这江山百年安稳。”
夜风拂散他周身的血腥,吹凉他眼角无人可知的那一滴泪。
“守住她,在雒阳城外偏安一隅的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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