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遇见了这世间……最好的少年……我亦不知道,我看不真切……”
雒阳城,从不是她想象中的皇城。
而君王,从不是她想象中的表皇兄。
可是她的心口,真的好疼。那种几近窒息的疼痛里,她觉得自己的真心,乃至整个人生都被无情地否认了。
如若她的对的,那么,整个雒阳城就是错的。
无能于看清雒阳城的自己,便只配在这雒阳城中被绞杀。而那一根绞绳,又有什么过错。
失去记忆的整整七年来,得知自己是窦家人时,她从未如此苦痛绝望。而在那深夜的一场雨里看到他面容的刹那,为何却痛彻了心扉。
让她痛苦的,是她想象中的陌上人如玉,是她心念下止息争端的朝堂,是她期待着权力分割绝对的平衡,是她信仰里人心的本善。
但那,是绝无可能的。
是的,她来雒阳城九年,终于在血泪中明白。雒阳城,永远不会变成她所期盼的模样。
“朕放你走,窦归荑,朕,放你离开雒阳城。”刘肇腹部黏腻,血色斑斑点点地沾染上了棉被。他亦是觉得眼前开始几分目眩,“朕,有最后的条件。那便是,你不能和邓骘一同走。邓骘这个人,朕要留之所用。朕不会告诉他你究竟去了何处,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能够打搅你的生活。”
此时此刻的窦归荑,却能够轻易听出刘肇的弦外之音。
情字困住了她一生,又何尝不是困住了邓骘一生。
将她藏起一生,那么,邓骘永远有软肋□□裸地呈现在他面前,此后漫长的一生,邓骘都将因顾忌自己而受制于他。
好生……算计。
就连最后她的离开,都在是他棋局中落下的一步。
好,好——
“你终归是负我,负得彻彻底底。”
窦归荑的心,仿佛在方才的一场对话中,捱过了烈火灼烧的疼痛。化成了一把齑粉。
刘肇垂眸,眼光流转,窦归荑望着他的侧颜,却永远不明白,他满腹的思虑,究竟有多深沉。
刘肇这个人,大约天底下没有人,能够真正看穿。
——愿你,信你第一次见到陛下的直觉。
邓绥的话,猛然间又在她脑海中闪过,令她浑身一抖。但很快,又被更多凌乱的思绪所淹没。
“我窦归荑现今于此,只向你讨要最后一个承诺,你应了,我便应。刘肇,你可愿起誓。”窦归荑缓缓站起身来,抬起袖子,一点点擦去嘴边的血迹。
她走近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刘肇,望着他苍白的脸,望着他平静无澜的眸。
刘肇也缓缓抬眸,与她对视:“说。”
“此生惟负一人,不负苍生。”
刘肇静默的眼光,终于有了刹那的松动。
窦归荑扬着下颚,眼光第一次如此决绝而孤傲。
此时此刻,她轻抿的唇,冷冽的眼,像极了她的亲姐姐。
她知道的,刘肇有这个胸怀,亦有此能力。他并非罪大恶极,恰恰相反,他是一位真正的君王。窦家之事,也不过是立场之差。
他只不过,不是她所以为的表皇兄罢了。他只不过,不是她所倾慕的的那个模样罢了。
“皇天在上,朕刘肇,诺,此生惟负一人,不负苍生。”
这一句誓言说出口,解脱的却是窦归荑。她终于解脱出来。她仿佛,终于从这一场无终的思慕中解脱出来。
“陛下,万安。”
俯身跪下,周全地行了大礼。
刘肇侧过脸来,久久地望着她。望着她如瀑的青丝,望着她袖口的点点殷红。眉头终是微蹙,捂着伤口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
她起身。
窗外雨势极大,屋内暗沉,一道惊雷却刹那间照亮整个屋子。
一瞬的光芒下,窦归荑余光仿佛看到他极尽忧伤的眉眼,那是一望无际漆黑的苍穹里,下起了漫天的大雪。
冰冷,而黑暗。有什么在黑暗中吞噬,有什么被冰雪所埋葬。
浑身又是一阵寒颤。
她恍若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在牢房中,他凝望自己的眼眸。
再细看,黑暗中淡漠的神色告诉她,方才恍若是惊雷下的错觉。
转过身,却听他说:“雨势甚大,不若稍作歇脚……”
她径直跨过朱红的门槛,头也不回的离去。
打着伞,她毫无顾忌地踏进了大雨中,雨水沾湿她的鞋袜,溅上她的发丝,盛夏中的雨水却是如此寒气入骨。
她脚步未歇。
原来这世间,从来都没有过她的所慕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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