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才刚出生,蛮子们见他们在不远处歇脚,还送来一筐红鸡蛋请他们的客,送蛋的那个大概是孩子的爹,一脸的喜色,哇哇啦啦地说着北戎话,虽然听不懂,但喜气懂了,所有丘八都挺领情,一人拿两个蛋,然后往空筐里放几块干粮、半壶酒,算是礼尚往来。放完拍拍蛮子的肩,竖一竖大拇指,蛮子立刻乐得满脸开花。
如今呢,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死在那对母子一丈开外,人成了两截,上半截和下半截离开好几步远,上半截双目怒睁,双手抠地,十指的指甲都抠脱了,下半截淋淋漓漓,肠子和内脏藕断丝连一般的,牵着上下两截。
这是怎样一种无能为力。
陆弘景心尖是凉的,掏空那一小块最软的肉,填进等量的冰,凉得不掺一丝假。
能下这样手的人,离畜生就不远了。
他拿手背贴了一会儿鼻尖,让呼出来的热气原样回到躯体里,这种时候,他不能再失去哪怕一丁点热了。
咔嚓。
就在此时,陆弘景的侧后方传来一阵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响动,若是旁人,大概会把这响动当成火烧毡房发出的哔啵声,他听出了蹊跷,浑身绷紧了,右手慢慢朝后翻,握住背上的枪。
“呼”的一声利刃破空!
陆弘景身子一矮,顺势滚到右前方,堪堪避过从他头上扫过去的刀!
还来不及回头,第二刀又招呼过来了,他抬枪一挡,两边的兵器“铿”的一声撞在一起,两边都被震得一退!
借这一退的空档,陆弘景看清了面前的人——一身黑罩袍,头上的帽兜一直遮到鼻子那儿,看不见眼珠子,但这人手上,确确实实操着一把巨大的镰刀。
他想看这东西的脸,但它逼得很紧,招招都是致命的杀招,攻势如同暴风骤雨,压得他没有余力去做小动作。
陆弘景身上随时藏有几对“二踢脚”,遇到危急关口,掏出火镰子在软甲上一擦,点燃便甩,碰的一声,响动大得吓死人!
对手猛然一吓,手下的动作一顿,他便脱身了。
如今小动作不好施展,那把镰刀又紧紧咬住他,看来一味闪避不是办法,得和这东西硬碰硬!
他把枪往地上一戳,拽着枪顶骤然发力,“锵”的一声,枪身暴长,长到了一丈有余,双手握住,觑了一个破绽,斜刺出去,一把挑掉那东西的帽兜!
陆弘景原本指望看到两个烧着鬼火的空眼窝子,谁曾想这张脸上五官完好,是个正常的脸模子,没有任何惊悚之处。
难不成王一和王七看走了眼?
不对。
说不上来什么不对,但就是不对。
陆弘景天生有种兽类的直觉,即便说不上来哪不对,但直觉的东西,多半错不了。
他小心翼翼地退到那东西的攻击范围之外,和它对峙,只要它不动,他就不动。
四散的兵士们听到动静都围过来了,陆弘景一个手势让他们站远点儿,别动,别做多余的动作。
他把两枚二踢脚往身上一擦,擦着了扔出去,碰的一声,那东西动作凝滞一瞬。
就等这刻了!
他飞身迎向它的刀锋,险险在刀刃招呼到那人后腰上的当口,把人扯开,抛到一边。他自己却垫在了那把镰刀下面,险些被一刀两段!
这时候当真顾不上什么好看难看了,他逆着它的刀锋,在地上转着圈地打滚,期间有好几次几乎让那镰刀一刀切掉头颅,周围观战的兵士一颗颗心都别在嗓子眼上,嚎又不敢嚎,救又不好救,都怕弄砸锅,害了头儿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