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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被小孩子拉扯着玩,闲适悠然。除了常扶额外,看起来也不是烦小孩子。他又耐心,又细心,一个人应付一群孩子,说话语速慢,他的话,被周围各种声音淹没。他又始终没流露出生气的样子,有小孩夺走他手中吹泡泡的小棒,他就抓住小孩的手,教他怎么吹。
素手拿着小棒,捻过盆中的皂水,轻轻一吹,一圈圈泡泡就飞上了天。
而一个小女童就趴在他肩上,看中他发冠上的一根簪子,非要扯啊扯的,将他乌发弄乱。突地一用力,就将发簪拔了下来。青年束着的发丝旋落,顺滑乌黑,他尚未回头,便抬手接住发上掉下来的发冠。回眼,看眼身后抱着簪子流口水的女童。
杨清叹口气,披着长发,又去抱这个女童了,“不要把簪子放嘴里咬,这个不能吃。哥哥带你们吃别的……”
望月和尚淮站在竹林边上看。尚淮看师叔忙成这样,他看着都头大,心中对师叔敬佩不已——要是他应付这么一堆混世魔王般的小孩,非要疯了不成了啊。一想到今年山中又要多一批小孩子,师兄师弟在后山种的花草又要保不住了,尚淮心都痛了。
望月则痴痴看着狼狈的杨清:明明头疼,还对小孩子这么温柔的杨清,一定是值得她喜欢的。他对这么烦的小孩子都能照顾得这么好,如果她和他在一起了,他肯定也能把她照顾得特别好。她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打理。
她本来就猜杨清会看孩子,现在看他果然如此。心中便有一种难耐的痒意,让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杨清看。
杨清突然开口,“阿月!”
“……哎?”望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杨清是在叫她。
他正抱着一个小孩,背对着他们。望月还以为周围这么吵,杨清不会听到自己和尚淮的脚步声呢,才大大方方地围观。旁边,看到师叔喊杨姑娘,尚淮便知道自己两人被发现了,怕师叔追问他今天的比试怎么样了,连忙拱手告退,冲望月使个眼色,把现场留给了望月一个人。
望月:“……”
硬着头皮上前,站在杨清后面、一群孩子后,心有余悸,“你、你、你喊我干嘛?”
强声,“不要让我带孩子哦。我不会的,我会把这些小萝卜头吓哭的。”
她天生不是像杨清这样具有亲和力的人,很少待人如春风般温暖。温暖是杨清,绝不是她望月。望月只会杀人,吓唬人,不擅长逗小孩子的。小孩子这种软塌塌、动不动又哭又叫的小东西,打不得、骂不得,望月向来敬而远之。
她只喜欢玩小孩子。不喜欢照顾小孩子。因为天生面恶,她也照顾不好。
望月心想:杨清要是想把我变成温柔善良的人,也太为难我了。
杨清抱着一个孩子起身,示意她看另一个揉着眼睛哭的小女童,“知道,没让你带孩子。这个小姑娘要如厕,你帮我带她照顾一下。这么短的距离,不会出什么事的。”
望月满心不情愿:“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要带几个男孩儿去如厕,”杨清无奈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也不会喊破望月、把她喊过来,他心中早猜她并不喜欢小孩子的,并没有对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温声细语道,“我先领这几个人孩子如厕,出来后再去找你,你别怕。”
“……呃,我倒没什么好怕的。”杨清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望月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蹲下去,把那个哭着的女童往怀里一夹,原本想在杨清面前表现一下自己也有温柔的一面,想亲亲这个小孩,对她宽慰一番。结果一看到这个女童一脸的泥巴口水,她就、就……就亲不下去了。
望月省略了这个步骤,尽量语气好一些,“走,姐姐带你如厕去!”
女童哭:“我不要你,你好丑……我要杨哥哥!杨哥哥抱我!”
“……我哪里丑了?!你是不是眼瞎啊?!”望月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丑,“我这么貌美如花沉鱼落雁……”
身后一声轻笑。
望月:……笑笑笑,我有这么可笑吗?!你见天把我当笑话看了!
她抱着女童就走了。
这个女童,也就是刚开始哭了一嗓子,大概看杨清在后面,还有点儿希望。然一拐弯,视线中没有杨清,只有望月这个并不和气的小姐姐,女童大约知道自己只能依赖眼前人,就忍着一腔眼泪,被望月翻了个白眼,领进去了小茅屋。
望月伸手,在这个女童的额头上戳了一下,撇嘴,“这么机灵……看在你跟我小时候一样的前提上,就不欺负你了。”
她怅然,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原映星在的时候,她眼泪汪汪求安慰;原映星不在的时候,她绝对是女煞星那种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过了这么多年,她在上位后,已经取消了圣教对小孩子的这种残忍选拔。然而这已经是刻入她灵魂深处的惊惶,无法忘却,无法释怀。
然后一想到小时候,就会想到圣教,再就会想到原映星。
她真是很想念原映星,又很担心他——他回去圣教,处理内乱,他还好吗?她不在他身边,他的脾气可能克制一些?以他那种大开大合的杀法……以前望月觉得没什么。但现在跟杨清在一起后,她常想,也许圣教之所以被称为魔教,就是这种从上往下的没有规则。如果有一点规则,也许教主之位不会那么多人眼馋,原映星也不会那么辛苦,日日夜夜都要提防身边人的觊觎。
原映星本就多疑而敏感,他又身为圣教教主。教主这个位置,势必让他性格变得更加极端。
如今,已经回不去了。在姚芙到圣教的那一刻,原映星和她,都改变了。
她无法释然,不记恨他,然也不原谅他。
长大的少女、死去一回的少女有了心爱之人,已经不能和以前一样待在青年身边。然望月想:他多么孤独,真是舍不得他。
这番思索,让望月变得极为安静。女童如厕之后,她带女童去洗手。蹲在井边,打了一盆水,手里抓着两只脏兮兮的小手,细心揉搓。
杨清把那些孩子安抚好,让他们两两做游戏后,就过来找望月。他实在担心以望月的性格,会不会吓哭孩子。过来时,便看到少女低头帮怀中女童洗手。他的担心多么多余,少女侧脸恬静,阳光洒在发顶,带一层金色。她的脸上也有细嫩的金色绒毛,软软的,是独属于少女的娇憨之美。
望月听到身后青年的说话声,“阿月,很多年以后,这个女童会长大,她不会记得你帮她洗过一次手。日后她进不了云门的话,也许毕生,她都不会再见到你。但是我站在这里,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见证,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小得没什么记性的时候,你蹲在云门山下的井边,细心地帮她洗手。”
望月一怔,仰起脸,看到青年白衣飞起的衣角。
她帮小孩洗完了手,站了起来。拉着的女童左右看看,觉这两个大人真无聊,扮个鬼脸,一溜烟跑去找小伙伴玩去了。
杨清俯眼问杨清,耐心无比,“阿月,这说明什么?”
“……”她就帮小孩洗个手而已,能说明什么?
望月疑惑,眨眨眼,试探,“说明我天生爱心泛滥,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噗,”杨清被逗笑,“这话你说的不脸红?”
望月眨巴眼睛,但是她真的不知道她就帮小孩子洗个手而已,杨清还需要她领悟什么。
这能领悟什么啊?这不是杨清吩咐的吗?如果不是杨清让她帮忙,她会主动凑上来带小孩子如厕洗手?不会的呀。完全不会的呀。她刚过来山下时,看到一群小萝卜头,都是躲着走的。
好在杨清没有非要她自行去想,望月简直怕了他常说的那句“你好好去想一想”,现在,他在跟她说,“说明有人在你不在意的时候,会默默照顾你,对你好。你就是没有在意而已。如果你忘了,那也就是忘了。没有人会提醒你。”
望月偏头,恍然,“……你在说你自己吧?”
杨清没说话。
望月便害羞笑,“清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的。你不要着急,我会一点点体悟到的。”
杨清笑了一下,转了话题,“说吧,什么事?”
“哎?”
“你来找我,不是有事吗?”杨清负手抬步,往外头小孩群里走去,望月连忙跟上。
“对对对,我是有事,”望月咬了下唇,拽着他衣袖,“哥哥,你教教我怎么背云门的门规吧?你昨天晾了我一晚上,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记啊。哥哥,我想上云门,想跟你在一起。就是我之前做错事,你要罚我的话,也得天天见到我,才能罚到啊,你说对不对?哥哥,求求你了!”
“好。”
“……!”之前求他不肯,现在这么容易就点头了?
杨清停住步子,侧身问她,“阿月,我为什么这么快同意,说明什么?”
“……你要我求你!”望月睁大眼,眼中光澜流动,她渐渐习惯杨清现在这种说话方式,颇为兴奋地拽着他袖子甩了两下,“要我跟你说,要我跟你讲。你是告诉我,一次又一次地不听你说话,只顾我自己高兴,是不对的。你要我知道,你在听。你在听我的话,所以我也要听你的话!”
杨清微微一笑,在她发上揉了一下。
他突而的亲昵,让望月眯了眼,有些舒服地想往他怀中蹭。被他咳嗽一声提醒:注意身份。
呃……望月第一次感觉到师叔什么的身份隔阂,好讨厌。自己挖的这个坑,真是太大了。
以前她可以对杨清搂搂抱抱,他脾气好,也就随她厚脸皮了。现在却不行——杨清是云门长老,日后还是她的师叔。她不能在公开场合对他搂搂抱抱。
她当时怎么就脑子一抽,觉得师叔师侄会很好玩呢?分明一点都不好玩!
杨清与她直接距离隔开了些,继续走路,低头跟她说,“晚上我去找你,教你功课。现在我没空。”
“我知道,你要照顾这些孩子。”望月笑吟吟地点头接受,心中还有种雀跃感:听杨清讲课哎!她都不知道他讲课是什么样子的!
管他讲课什么样子,清哥哥现在的态度,她还蛮喜欢的。
原本想跟他谈,说对不起。但是他没给她这个机会,用这种方式对她。望月也很好奇,杨清能把她变成什么样子呢?她太好奇了,她真不知道自己能改变到什么地步。
行走间,绿林清幽,望月正体会着杨清这半天教她的道理,忽听杨清又问她,“阿月,晚上教完你功课后,你打算做什么?”
望月疑惑:我该做什么?
她问,“去背门规?”马上就要考了嘛不是?这个很重要啊对不对?
杨清轻笑一声,转头看她一眼,似感叹般说,“你还真是一贯的风格。我的作用一结束,就伸脚踹开我,嫌我耽误你。这种用完就扔的态度,真是阿月你能做出来的事。”
“……对不住,”望月脸红,“我不是要用完你就扔的,我就是没想到嘛……那我晚上请你喝酒,好不好?”
她说完,强调,“不许睡我!”
杨清微笑,“我是那么饥渴难耐的人吗?”
望月心想:你就是!
他看她一眼,就知道这小姑娘又在心里诽谤他。摇了摇头,答应了她,“好,晚上见。”
望月点头。
在他们快走出竹林,前方已经能听到小孩子的说话声时,望月突然扑过去,抱住杨清。杨清身子一僵,才叫一声“阿月”,耳根就被后面扑过来的小姑娘亲了一口。柔软酥-痒,热气一下子涌上,让身形挺拔的青年几乎站不住。
他伸手去拽她的手,被望月灵活闪开,用轻功飞跃开去,站在了六丈开外,冲他得意翘了翘爪子,挥一挥,“师叔,我走啦。答应我,好好回味这个吻,好么?”
她轻盈而灵动,对他甜甜一笑,便飞了出去。
杨清站在竹林深处,伸手抹了把耳后潮湿,低下眼睛,压抑住眼底红色。他长睫如羽般轻轻颤抖,唇畔露出笑窝,好一会儿,才调整好了表情,走出了林子。
而望月,离开了云门后,心中放下大石。她之前总担心自己过不了云门这门规的背诵,头上有把宝剑,总觉得早晚会掉下来。现在不担心了,有杨清教,她又不是蠢笨如猪的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望月放心又开怀,毫无顾忌地丢下门规,转去街上逛街去了。她向来爱玩又爱闹,拘在客栈中读书,没有杨清陪她的话,她万万一刻都坐不住。与其那样浪费时间,还不如好好玩呢。
但她也不是完全出来玩的,她还想找一找火堂主明阳,和水堂主聆音,有些事要问聆音。
找人并不太难。因为她主动在街上晃来晃去世,她那忠心的小跟班明阳,就找了过来。望月一提,明阳脸黑了黑,便带她去找聆音。中途,明阳声音低沉地告诉她,教主让二人回教,这恐怕是双方见面的最后一次了。
明阳说完,不死心地问,“大人,您真不跟我们回圣教吗?看那杨清总是欺负您,您何必那么在意他?”
望月瞪他一眼。
明阳多了解望月啊,立刻道,“属下说错了。杨公子温文尔雅文武双成,大人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望月这才笑了,低声,“不许在我面前说杨清坏话。”
明阳声音更低了,“是。”
望月安抚地拍拍他的肩,他的神情便和缓了过来。
美人身段窈窕,媚眼横波,在一个八面通风的阁楼里,坐在凉亭间,一脸捧腮,向往地盯着阁楼下的湖水,众人戏水的样子。湖中有人抬头,她便抛去一个甜的人心软的笑,让对方面红耳赤地低头躲开。望月与明阳上楼,两人就默默看聆音只顾着看水,都没有回头看他们两个一下。
望月探头一看,眼睛也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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