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考之日终于到了,而进士科考试的顺序位列所有科之前,安排在第一日和第二日。清晨时分,一千余名来自大唐各州府的举子提着准备好的考盒、考篮,早早地来到了皇城外新建的考舍附近。
王子献本打算独自一人过来,却不想王子睦实在是放心不下,特地提前一天来到藤园中住下,又坚持要陪着他一同过来:“如此重要之事,怎么能让阿兄独自面对?若不能陪着阿兄同去,我心里恐怕一辈子都会惦记着。”
宋先生在一旁听了,忍俊不禁:“不过是一段路程罢了,你就容他送一送又何妨?”
于是,万般无奈的王子献只得答应下来。到得皇城外之后,王子睦竟比他还紧张几分,给他检查了好几遍考盒中的物事是否都齐全:“阿兄还需要准备一件大氅么?我看其他人都备了好些御寒衣物……笔墨和砚台是否需要再带些备用的?以防万一?”
王子献忍不住叹道:“你便安心些罢,我带的都是平日惯用之物,不妨事。我赴省试你尚且如此,日后轮到你自己的时候,难不成要坐卧不宁、寝食不安?不过是在考舍中待两日,答两份卷子罢了,何须如此在意?”
王子睦垂着首受教,又道:“我会一直在观望台上看着……”
“也好,看多了你便不会觉得省试有甚么特殊之处了。”王子献道。
这时候,由吏部派出的几名书吏捧着花名册唱名,首先进去的便是国子监学生,而后是京兆府、河南府、太原府解送的举子,接着便是来自其他州府的举子。仔细查验他们的文书过所,确定是本人无误之后,书吏们方会放行。
今年国子监赴考省试的学生并不多,王子献与他们也不熟悉。不过,因着同来自国子监,总有几分情谊,很快他们便互通了名姓。得知眼前的少年郎正是传闻之中大名鼎鼎的王子献后,其余几人皆难以掩饰脸上的异样之色。王子献也并不在意他们的目光或看法,只微微一笑。
正说话间,几人便到得了考舍边。仔细一看,这匆匆建成的考舍犹如两道长廊,被厚厚的行障围了起来。行障约一人高,坐在里头应该几乎感觉不到呼啸的寒风。不过,行障挡得住寒风,却挡不住外头观望台上的目光。因着屋顶格外挑高之故,考舍内任何一个位置都不可能完全隐蔽。
“希望这两日别刮起风雪。”一个国子监学生苦笑道,“眼下倒还好,若是风雪交加起来,就算浑身都冻得僵硬了,咱们也照样得继续考试。”以前在尚书省都堂考试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避开门边的位置,以免夜里受凉。如今却是谁都无处可供躲藏,只能披着大氅哆哆嗦嗦地熬过这一夜了。
众人皆纷纷称是,觉得这不仅仅是考验他们的聪明才智,还在考验他们的体力与健康。
这时候,一队金吾卫前来检查他们随身携带之物中是否夹带着不该带的物品。而立在几名金吾卫兵士身侧不远处的,却是两个穿着狐裘、配饰华贵、气度不凡的俊美少年郎。其中一人望了他们一眼,仿佛只是随意打量,片刻后便转开了目光。
王子献轻轻勾了勾唇角,眼中含着笑意。
“那是……天水郡王与新安郡王!”国子监学生几乎都是高官贵族子弟,总会有认识宗室者。当此人唤出两位郡王的封号之后,从其他州府解送的举子无不循声望过去——名声已经响彻长安的新安郡王,原来生成这般模样。
王子献眯了眯眼,不得不承认,自己既觉得骄傲,心底又难免嫉妒。当初分明是他劝玄祺必须手握权力,步入仕途,登得越高方越能保护自己与家人。而他褪尽矫饰之后,仿佛洗去了瑕疵,亦是越发耀眼,越发动人心弦,越发令他不由得心折。
然而,如今亲眼见到这么多人都带着各种各样的心思仰望他,想必日后也会有人千方百计地接近他,而他也将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欣赏——他便又禁不住想要将他永远藏在自己的怀里,不被任何人所知。
如此矛盾的心思,也让他忍不住失笑。
于是,他索性不再看下去,走进了考舍中,选择了一个最容易被观望台上的人们看见的位置——既然玄祺已经替他打算好了,给他铺了路,那他便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夺取今岁的甲第状头,扬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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