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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文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出后,遍及大唐疆域之内,举目望去皆是茫茫缟素,往来的人们尽露惋惜之色。长安城中更是哀哭声不绝,宗室与高官重臣们数度痛哭昏厥,许多胡族将领都哭着喊着要给先帝殉葬。悲痛万分的新帝百般相劝,明言汉家人绝无让重臣殉葬的传统,先帝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他们却依旧固执得很,变着花样想要生殉。
于是,在数次拦住某些人撞柱自尽、某些人撞棺椁自尽、某些人撞墙自尽之后,新帝终于觉得自己早已被他们折腾得疲惫不堪,也懒怠再与他们讲道理了。千牛卫们遂奉命将这些不听劝解的人全都捆了起来,丢在灵堂一角,其余人等继续举哀。太宗文皇帝的葬礼终归得以安安生生地继续举行。
灵堂中的热闹许多人都看在眼里,均是各有所思,却始终并未影响到李徽。他只想尽心尽力为这位疼爱他的老人做好最后一件事,心无半点杂念地跟着礼官起、跪、叩,所有的动作都一丝不苟。濮王一脉的未来,挚友王子献,延迟的婚事——他都暂时抛掷一旁,让自己全身心地沉浸在悲痛之中。
倏忽间便已经过了四十日,延续七七四十九天的葬仪已经将近尾声。哭丧举哀的人们或依旧痛哭,或麻木不堪,或暗自数日子,诸般表现,均在众目睽睽之下。
又一日举哀结束之后,已经私下被称为公主的长宁默默地带着李徽离开太极殿,来到杜氏休养暂居的大吉殿。因着生产极为艰难之故,杜氏仍在产室中休养身体,据说可能数年之内都卧床不起。长宁公主带着兄长过来,也只是瞧瞧妹妹永安公主而已。直到如今,她都没有机会见到杜氏。
李徽静静地看着蜷成小小一团的婴孩,心中无比感慨。前世那些年里,他从未听说永安公主之名,眼前的却是个活生生的小家伙。虽然与小寿阳相比,她看起来有些虚弱苍白,却依旧很有生气。这两个孩子对他而言,都是变数,或许也意味着所有人的命运都不可能像前世那样发展罢?
“阿兄,祖母逝世的时候,你同我说过的那些话,我一直不曾忘记。”长宁公主眉眼间格外温柔,同时也透着难以摧折的坚韧之感,“那时候,我还很愚蠢,根本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只能陪伴在阿娘身边。这些天,阿娘昏迷不醒,阿爷忙碌不堪,暂且无暇关心我们……我好像才依稀明白了,阿娘日后面临的困境……”
“东宫那些人不安分了?”李徽问道。这些天他虽然并不关心灵堂中发生过什么小事,却也依稀记得杨良娣与袁良娣都在场,很是“尽心尽力”地哭灵。杨良娣还带着大皇子,字里行间都在夸耀他小小年纪极有孝心。袁良娣却没有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地哀泣,并试图趁着杜氏养病的时机,不着痕迹地掌控后宫理事之权。另一位生了二皇子的张孺子相对低调些,牵着孩子跪在角落中闷声不吭。
长宁公主目光中透出几分冷意,此时此刻的她已经有了几分少女的模样,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年前初遇时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了。失去了稚气,失去了不谙世事,失去了胆怯,也失去了惊慌失措——不错,她失去了所有的童稚,强迫自己迅速成长起来,看似损伤惨重,看似十分痛苦,十分煎熬——然而,她获取了更多,不仅仅隐约具备了大唐嫡长公主独有的气势与自信,还有坚定不移的信念与目标。
“阿娘生下了妹妹,而不是阿弟,杨良娣与张孺子私下里只怕恨不得弹冠相庆——呵,更何况,阿娘这次太过凶险,差点便失去了性命,至今都尚未完全清醒,数年之内都须得卧床好生调养。没有嫡子,庶长子、庶次子又有何区别?她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引着阿爷立太子了罢。在祖父的葬礼上便开始经营,以为谁看不出来么?”
“她们在葬礼上如此惺惺作态,便是对祖父的大不敬。即使叔父因一时疏忽不曾注意,姑母们也绝不会放过她们。”李徽道。如今杜氏卧床不起,新帝却不曾将宫务交给杨良娣或是袁良娣,反而让临川公主与清河公主暂代理事。而这两位姑母对祖父素来十分孝顺,自然容不得杨氏与袁氏二人的怠慢。
“便是姑母们不愿放过她们,也须得看在阿爷的面子上,不教她们太过难堪。”长宁公主道,“且她们若受了教训,记恨在心,日后恐怕会找姑母们的麻烦。这些日子我也算是看穿了,杨氏仗着有子而贪婪,袁氏仗着有宠而跋扈,二人各有打算,都不是甚么省油的灯。没有阿娘约束她们,以后她们恐怕会爬到我们母女三人头上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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