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计寒死拽活拽地拉着楼罄,第一次带他出门去逛夜市。
楼罄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一路上低着头什么也不说,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计寒怕他改变主意自行回家,笑着走在他的身边,紧紧看住。
夜市里热闹非凡,时不时要与人擦身而过。计寒平时最怕同满身汗臭的人接触,便有些不太舒服,不知不觉地往楼罄身边靠。楼罄一开始不理他,后来见他实在难受得要命,便将他的肩膀抱住护在身边,贴着自己。
楼罄的身上传来淡淡的青草味,年轻的男性身体虽然只在成长,也发出一种致命的诱惑气息。计寒靠在他的身上,被他浑身的气味笼罩,怔怔地低着头,全身冒出细汗。
这是怎么了?
楼罄是他的学生,虽然长得像青葱一样,却也只有17岁,他不会对一个未成年产生什么不应该有的感情了吧?
他有些气恼地把楼罄一推,自己的身体也向着旁边拉开,混乱之下竟然撞在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上。那汉子正热得要命,上身没穿衣服,浑身流油,计寒穿了一件短T恤衫,整条左胳膊和左半边脸便黏在汉子身上,被汗水抹了一大片。
计寒整个人都僵硬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嘴唇哆嗦着。
汉子见身边撞来一个二十出头、一米七八左右、样子挺好看挺干净的小青年,说道:“咋了?你想给我擦汗啊?”
“不是。”汉子浑身的汗湿味扑面而来,计寒要晕了。
楼罄默默地走过来,拉着他走到一旁,掏出一条手绢,不动声色地为他擦拭。
计寒颤抖着说:“楼罄,我的脸、脸上都是他的汗……”
“嗯。”楼罄低着头不看他,给他慢慢擦着手臂。
计寒抓着楼罄的手腕:“先擦脸上、擦脸上……”
擦完了手臂又擦脸,楼罄却一直没有抬头,计寒古怪地望着楼罄嘴角扬起的弧度,心道这小子难道在笑?
他立刻用手拉着楼罄的下巴一抬,动作毫无预警,果然见到他收藏不及的表情。这小子的嘴角上扬,脸上的线条也很柔和,眼睛里竟然真的有丝笑意。
这是计寒第一次见到他笑。
他有些怔住了。
那笑容如同在黑暗无边的暗夜里迸出点点星光,又如同枯萎没有生气的树上长出一丝青绿嫩芽,转瞬即逝,却清华绝色、明媚无边,叫人心荡神驰。
计寒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是什么心情,他终于体会到了。
计寒不是昏君,自认也绝对做不出让人千里迢迢赶来,累得半死不活的事。但是自己出丑就能惹他笑对吗?这还不容易?
于是当他们重新回到人群中的时候,计寒便时不时找浑身是汗的男子,硬着头皮往他们的身上撞。
害怕是真的,发抖也是真的,样子哆哆嗦嗦的很是狼狈,但是一看到楼罄的嘴角忍不住溢出一丝笑意,计寒就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倾尽天下,只为博君一笑。
蠢是蠢了些,但是现在这节骨眼上,能让他笑已经难得,哪能管得了其他?
几次三番之后,楼罄已经猜出他是故意的,轻声劝道:“计老师不要继续这样了,我很过意不去。”
计寒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你高兴就好。”
“早点回去洗澡吧。”
“嗯。”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一个地摊前,只听“呜呜汪汪”声不绝于耳,低头一看,却是一大篮子小狗,身体不过比两个手掌大一些,扭动着爬来爬去,精力十足。
楼罄驻了足,停下来往篮子里看着。
摊主连忙说:“这是我家里的狼犬自己生的,送了一只,其他的没人要,等人领养。你们要是喜欢,我带它们去打预防针,绝育,什么都准备好,只收你们五百块。”
楼罄慢慢蹲下来,抱起一只小狼犬逗弄着。
那小东西特别亲人,自从楼罄把它抱起来就晃着尾巴讨好,前腿后腿都在乱蹬,活泼得很。
计寒也蹲下来:“喜欢吗?”
楼罄没说话,沉静地又把它放了下来。
那小东西进了篮子,前爪又挠着想爬出来,朝着计寒坚持不懈地蠕动。楼罄轻声道:“它好像特别喜欢你。想抱一下么?”
“呃……好、好吧。”计寒是最怕狗的,少年惨痛的经历让他一直对狗避而远之,但是抱一下还能勉强忍受,便犹豫着向篮子里探出手。那摊主提留着小狼犬抱出来,放在计寒的手上笑着说:“一看你就是爱干净的斯文人,你放心,这都是我们家养的,干净得很。”
小狼犬呜呜咽咽地晃着往计寒身上靠,伸长脖子探出软软粉色的舌头,似乎想往他的脸上舔。计寒恐惧万分,拉开距离敷衍道:“我抱完了!”
瞬间便将它扔进了篮子。
摊主笑着对楼罄说:“它和你们可是有缘啊,要不要领养回去?这500块是给它绝育、种疫苗用的,我真的一分钱不赚。”
计寒望着楼罄:“要不要养?”
楼罄低着头没说话,却慢慢收敛了笑意,站起来温和地说:“不好意思,现在不养。”又对计寒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计寒的心情忽地有些暗淡。
楼罄分明就是很喜欢这小狗,又在家中无事,养只宠物陪伴左右,其实对心情很好。他之所以不想养,只怕还是没有活下去的心思吧……
等他死了,谁来继续看养这只狗呢?
两人默然无语地往回走着,天气忽然又有些阴沉,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不太大,两人也没有跑得特别急,回到家中时却还是浑身都湿透了。
计寒扑打着衣服回到客厅,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冲向阳台道:“我的被子和枕头还在外面晒着呢!”
今天的天气预报说没有雨,计寒便洗了枕头和被子在外面晒着,想不到竟然忘记收进来。他匆匆忙忙地抱着被子回到客厅,果然早已经被雨淋透。
计寒拉着被子和枕头,小声哀怨道:“今天又要挨冻一晚了……”
楼罄打开电视,状似随意地说:“今晚去我房间睡吧,我的是双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