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首垂眸,怅然苦涩地低声喃喃道:“他皇差在身,远在复州。哪里是说能回来,就能回来的?”
更何况,他一届新科进士,在朝中素无根基。便是回来了,提婚了,又能怎样?以她父亲叔父的为人,他们是不会同意将她下嫁与他的。
舒窈攥她的手蓦地握紧。
她还记得她从常州回来,二人重逢时,她在宁秀的闺房中看到的那首无题绝句。
红笺雪面的纸张,透出娟秀无比的字迹,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别离不苦苦相思,入骨情愫知不知?何当化作双飞雁,经番寒暑折柳枝。”
字里行间,情意绵绵,闺思绵绵。
宁秀与那人两地相隔,相思长寄,鱼雁不绝。像极了过往三年中的她与赵祯。
只是那时舒窈不知宁秀思慕何人,倒用手捏着写词的红笺,踮脚将那纸张高高举过头顶,眼望宁秀,面含揶揄地曼声吟哦。
“好一个‘何当化作双飞雁,经番寒暑折柳枝’。敢问是哪家风流才俊,竟掳走了我家宁秀的春心,让她堪折柳枝?”
宁秀恼羞不已,折身扑过,就要与她抢夺红笺。被她灵巧躲过,宁秀才不由轻啐她一口,鼓着两腮斥她:“礼部那帮大人们好生地不务正业。身为天子重臣,竟不知催促官家,让他快快大婚。也好将速速你娶将回去,免得把你放在外头,继续为祸四方。”
笑语晏晏犹在,那时场景却已恍若隔世。
记忆中,宁秀每每提到那人,眼底眉间总是氤氲无尽柔情。
她还曾因此玩笑捉弄宁秀,说宁秀以诗词传情,文墨彰彰,莫不是看中的那位是新科的状元郎?
宁秀彼时只是脸显薄红,烟眉罥罥嗔瞪了她一眼,咬着唇,默默争辩:“在我心里,他就是那届的状元公。”
她说得认真庄重,好像在陈述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实。
那种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的心上人有多好的缱绻女儿思,让舒窈至今回想,仍旧恍惚不已。
她蓦地记起天生二年那场恩科中的波折。
那场新帝登基后第一场科举。颇具巧合出了个“双状元”。
同科中榜的进士中,宋氏兄弟皆金榜题名,位列前茅。赵祯青睐幼弟,御笔点了宋祁的头名。然而卷宗封好,递报寿安宫时,太后阅看完毕,以为弟不可列长兄之前。遂将兄长宋郊之名提到榜首。弟弟宋祁屈居第十。
张榜之日,状元名自然以太后所拟为遵。然而殿试名次的轶事却不胫而走,坊间乡里便皆默认天圣二年恩科,一榜两名状元。
那位不在皇榜,有实无名,因帝后分歧错失折桂的才俊,而今恰恰官任复州。
面对复州之人,宁秀心底有几多思念,在面对传闻之下,阖府相逼,她心中就有几多不平。
同样,看好友郁郁寡欢,忧思成疾时,舒窈有几许愁苦,对赵祯她就有几许怨气。
她怨他自作主张,将宁秀卷入其中!
她更怨他凭借她的信任,毫无征兆地为她竖起诸多挡箭牌。而这挡箭牌里,宁秀却成了首当其冲之人。
“阿瑶,其实,我很害怕。”
在喃喃低语落地后,宁秀沉默良久,终于自榻上撑身坐起,秋水双瞳盯着舒窈,目光惶惶无依,单薄的肩头似承受不住衣衫重量般。
“我害怕那传闻成真。每每看到府里这些人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便总会惊梦。梦醒来后,枕上濡湿,我却无论如何回忆不起自己究竟梦见了什么。只依稀记得梦里我处在一个很漫长很昏暗的地方,像空旷寂寥的一栋大房子,我孤孤单单一个人。没有选郎,没有你,亦没有我的母亲兄姐,夜幕来临,那栋房子像择人而嗜的兽,不管我如何叫喊,都没有人应我一声。阿瑶,我……”
舒窈不等宁秀说完,便一步上前将她拢揽在怀中。伸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不会的。秀秀,那都是梦,都是假的。你忘了嘛,梦中的事情都是相反的。”
所以,你不会被人丢你进空旷寂寥的大房子,也不会被人留你一个人留在原地孤孤单单。更不会被人抛进兽口,万劫不复。
舒窈捉着宁秀衣料的手温柔如初,只是乌亮瞳仁中闪烁出淡淡幽光,在骄阳映照下,如水明眸底下细碎锋芒尽显。
“秀秀,你适才不是问我,太后对呈送选后的折子留中不发,默不作声,究竟是准备做何什么打算吗?”
舒窈微微低下头,目光明亮望向自己成护佑之姿的手掌,吐字轻而柔,绵而婉:“她在等待时机,待南方水患彻底平息。常州通判赈灾有功,此次回京述职,加官进爵已在情理之中。到那时,他的女儿入宫为后,自然顺遂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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