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声。
“要说是。”跪在地上的绿舒,眨眨眼将滚在眼皮子上的雨水抖落,反倒不卑不亢地教训起如意来。
如意面上无光,暗暗撇嘴,待望见绿痕、绿沁、红满三个打扮得虽不说衣衫光鲜,却也干净清爽地出来,终于感知到一点子危机,一拍腿,就向前面跑去。
“姑娘——”因绿舒始终没出声,绿痕、绿沁、红满出来了,瞧见她衣裳湿透,才知道她跪了一夜,待要给绿舒求情,见绿舒轻轻摇头,便纷纷住口。
“都去小厨房烧火去吧。”如斯道。
绿痕、绿沁、红满嘴上答应着是,却不走,见地上跪着的绿舒点头后,才向厨房那去。
真有骨气,如斯心道,走到绿舒跟前,拿了帕子给她擦脸,一脸为难地说:“不知那一位是什么心思……我也不敢此时就叫你起来。”
“姑娘,殿下的事要紧,绿舒这辈子能得殿下器重,”绿舒急说到‘器重’二字,身子一晃,用力地咬住舌尖,“便是为殿下死,也死得其所。”
“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你放心,待殿下露出一点意思,我便叫人给你请大夫去。”如斯手背贴在绿舒额头上,见她额头微微有些发烫、神色却依旧坚毅,心叹好一个忠仆!能为她所用才好。思量着,摁着肚子,便向小厨房去,见大锅、炉灶、柴禾并各色枝叶已经准备稳妥,便令胡氏带着绿沁、绿痕、红满拉了风箱去蒸,自己个,也握着拨火棍,在一旁瞧着。
“姑娘,绿舒她……”绿沁欲言又止。
“没瞧见,绿舒是心甘情愿跪着的吗?”如斯反问,拨火棍向那火里一捅,火星立时四溅。
绿沁瞅着如斯的脸色,不敢再言语。
如斯也在心里掐算着那绿舒看似傲骨铮铮,究竟能跪到几时。
烈焰滚滚,烟雾腾腾,更兼那大锅里不住向外冒出的强人气息,起初,绿沁、绿痕、红满还姊妹情深,三不五时,暗暗地说一句如今什么时候日头有多高,以叫如斯想起跪着绿舒,过了午后,人人被熏得两眼红红不住流泪,就将那不知何故心甘情愿下跪的绿舒给忘了。
黄昏将至,几只剪尾飞燕掠过,三两蛐蛐长歌,如斯被呛得不行,先从厨房里出来回了抱厦,瞅见那绿舒已经摇摇欲坠且勉力地跪着,便问她:“可还要等殿下指示?”
“等!”绿舒已经说不出其他婉转话来,只咬住舌尖,坚定了一个等字。二殿下对四姑娘这般情深,却送来那自作孽不可活的世子爷身上的香,必有大计!
“那就等着吧。”如斯浅笑,回了房里,对着镜子里一照,果然又是满面尘灰烟火色,丢下镜子,略洗了脸,并不用脂粉,只吃了饭,便又向厨房上去。
夜色笼罩下,一缕青烟顺着烟囱袅袅飞起,如斯瞧见胡氏喜滋滋地走来,拿着拨火棍问她:“奶奶又遇上了什么好事?”那二殿下八成是从世代在沈家为奴的黎家嘴里,得知免死铁券在胡氏手上;如此,便是早将“沈如斯”放入棋盘之上。
“姑娘,你闻闻。”胡氏将满是斑点的手伸到如斯面前。
如斯一嗅,见是昨夜梦中的青芷气息,心道那人总算知道绿舒在受苦了,既送了青芷来,也定知道是为那金登草的缘故,“奶奶又去拜了土地公?”
“哪里呢。”胡氏叠着手笑,“向外走了一圈,一个大人撞上我,嫌弃我腌臜,弄了他一身臭味。就丢了这么个罐子给我,叫我压压臭味,我接了,瞧着好,紧赶着就给姑娘送来了。”
“奶奶留着使吧。”如斯道。
胡氏笑道:“我一个老婆子,哪里用得着这个?”将一个巴掌大、广肚瓷瓶塞在如斯手上,瞧如斯头发上满是尘埃,又撵她向外去。
如斯拿着瓷瓶向外走,挖了一点,抹在指尖,瞧那绿舒已经紧紧地逼着眼瘫坐在地上,便将指尖的青芷香气拿给她闻。
原本奄奄一息的绿舒回光返照一般睁大眼睛,“这是……”
“你立了功劳,二殿下的计划成了,你快起来吧。”如斯笑着,煞是怜悯地搀扶绿舒起来,“……二殿下真是,用什么法子不好,偏要用这法子。你这姑娘家的,若留下病根……”
“姑娘,二、二殿下……”绿舒待要说一句“心甘情愿”,眼睛望着满眼关切的如斯,便昏倒在如斯怀中。
“好一个忠仆!”如斯一叹,既然是好东西,她便收下了。
绿舒睁开眼睛时,面前是双眼熏成红桃一般的如斯,见如斯坐在她床前,挣扎着就要下来。
“躺着吧,先将姜汤喝了。”如斯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送到绿舒手上。
“姑娘折煞绿舒了……”绿舒诚惶诚恐地说,一出口,不但声音沙哑,喉咙也涨疼得很,蝼蚁尚且偷生,一时顾不得规矩,为了自己个身子,接了姜汤便送到唇边,只觉那姜汤滑过喉咙一片凉爽,疑惑道:“这姜汤里,放了薄荷?”稍稍迟疑,又说“不光有薄荷,还有……”
“蒸出来的油,连母亲都来不及孝敬,第一个就便宜了你。”如斯将碗向绿舒跟前推了推。
绿舒只觉嗓子好受了许多,再看如斯,眼里也多了两分感激,忽地听见山呼万岁声,再看如斯行走从容,料到她葵水过去了,既然她葵水过去了,那便是,至少过去了五六日,脸上一片焦急,不知这五六日里,因她这一病,耽误下二殿下什么事没有,想起二殿下,心里一寒。既足足病了五六日不省人事,那便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回。二殿下他……想到凉薄二字,却迟迟地不肯承认。
“我去厨房了。”如斯摸了下绿舒的脑袋,看她神色,就知她的忠心动摇了,只要再找一件事刁难她,绿舒就是她的人了。
“姑娘……”绿舒伸手,急赶着问太后、今上已经来寻访圣祖遗墨了,如斯怎地还一身烟火色地不换衣裳、不梳妆打扮?但嗓子一疼,又喊不出话来。
如斯走了出来,对着小厨房外的水缸一照,瞧见她发丝凌乱、衣衫肮脏,比那如意还要邋遢,料定沈知行、凤氏宁肯找根绳子悬梁自尽,也不肯叫她去抛头露面,便又回了厨房里。
她心里这般想,却不知,有人更技胜一筹,且铁了心的要她抛头露面。
只瞧见焕然一新的沈家上房内,人淡如菊的如是,满心惭愧地毕恭毕敬献上一顶乌发编制、金丝镶嵌的狄髻,正满口谦虚应对浑身雍容华贵的太后、皇后、沈贵妃称赞,便听一道温润嗓子问:“既然这狄髻是沈二姑娘别具匠心制作,却不知这‘狄’字,怎么写?”
如是心里一慌,眼睛落在诚惶诚恐的双亲身上,料到遮掩不过,只得如实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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