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点头道:“嗯,听你的。歇着吧,我回后院儿。”
兰娥摆摆手,半眯了眼道:“我早倦了,要不是你……阿苿,打了灯笼送送娴娘子。”
阿苿在廊下应了喏,随之房门开了又关,脚步声细细碎碎,渐去渐远。
等灯笼光转过月洞门,恽叔这才从房檐上直起来身子,沿房脊小心走到背影处,而后纵身下了地。
青孚月晓楼与叠翠馆隔着一片竹林。
此时林子深处,两个蓝衫仆役将灯笼挂在竹桠上,便悄声退了下去。
王璧盘膝坐在亭子里,眉眼低垂,像是睡着了。
风吹过林梢,枝挜上挂的灯笼亦是随之摇曵不定。忽明忽暗的光线之下,他原本温润如玉的脸庞,似乎笼了几分清冷。
远处踏草声渐行渐近。
蓝衫仆役闪身从暗处出来,低声道“来人可是恽总管?”
恽叔嗯了一声,低问:“郎君可在?”
“郎君在亭子里。”这人答过话,仍旧闪身退去了暗处。
王璧这才抬眼,眼里波光一闪,淡声道:“且近前来。”
“是。”恽叔应声时,人在十来步之外,声落,老头儿已到了亭内,拍拍衣袖,躬身向王璧施礼:“老奴见过郎君。”
王璧目光投注在他脸上:“如何?”
恽叔垂眼看了脚尖儿,道:“如郎君所料,李月笙听了阿茉两人私语,果然令随身护从往叠翠馆送了帖子。”
“嗯。”
王璧抬起手来,垂眸去看掌心的纹路,神情专注仔细,嘴里却漫不经心问:“李月笙走了之后,府里又生了何事?”
恽叔听他这么问,顿时苦了老脸:“郎君有所不知,李月笙送去叠翠馆的帖子,并不是他府里邀宴用的寻常赏花贴,而是盖了他私章的名贴。”
盖了男子私章的贴子,不管已出阁的还是未出阁的,但凡是个女子,谁敢不要名声了用它?
也就是说,这贴子送了等于没有送。
王璧目光一凝,片刻,唇边漾出抹似感概似激赏的笑意来,缓缓点头道:“他倒是警觉的很。他以私贴相邀,就是想看看两个婢子在大路上闲聊,究竟是他偶然相遇……还是背后有人耍了手段。”说罢,抬眼望了远处,轻笑出声。
恽叔听的云里雾里,茫茫然问:“他既然起了疑心,不理不睬就是了,做甚还要送贴子?”
做甚还要送贴子?
王家与李家世代交好,五位娘子只送四张请贴,传将出去,他李家可真成了笑柄。
只是李家的脸面金贵,王家的小娘子就不金贵么!
王璧眸中渐冷,扶在膝头的两只手……攥紧了在膝盖上一按,站起来道:“李家只邀嫡女赴宴,这原本没有错。只是现下经裴氏以庶充嫡顶了贴子,你可知……。”
王璧边说边迈步下了石阶,说到此处,脚下一顿,抬眼望向竹林:“李家作事一向八面玲珑,他既不想传出去令裴氏丢了脸面,亦不想因此与我父亲生嫌隙,更不欲因此等一点小事,使得关中柳家不快。故此,李月笙才会立刻补上贴子。”
这一番分析利弊得失,兼之对人心的拿捏估量,不仅极准,而且极其透彻。
透彻的令人发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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