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三个月便被免掉,曹操又是幸灾乐祸一番。老太爷当时说这官不当了,朝廷局势太过混乱,光看着一帮小辈瞎胡闹。
实际上,曹嵩对曹操这个儿子极为看重,无论曹操是顿丘令、骑都尉、还是后来的典军校尉,曹嵩这个父亲在幕后都起到了绝大的作用。
数次政治投资也很快见到成效,凭着典军校尉的职权,曹操参与诛杀宦官,一举斩断曹氏与宦官的名声,而后曹嵩过去的友人樊陵、许相则被这帮小辈格杀于宫门之中,曹氏得以幸免。
这一次董卓入京,曹氏仍然凭着曹操这个典军校尉得以保全与洛阳之中,不受纷乱之扰。
“子和想的倒是轻松,可为兄这些日子是如履薄冰,心惊胆战!”曹操眯着狭长的双眼,披满身甲胄却愁眉苦脸,抬手直道:“前几日并州那个张文远带人堵了我的营门你可知晓?”
“知道,就是袁本初北奔上东门那天。”曹纯攥着拳头,怒道:“太过放肆了!”
“放肆?那张文远可不是放肆。”曹操眯着眼笑,抬起二指悠悠然道:“你知道那日张辽在我营门外做了什么?他把几个人头丢进营里,打上门来道歉了。”
曹纯瞪大了眼睛,他是黄门侍郎,一直在宫中行走,不历兵事单单是那日宫廷政变士人们提着刀在宫里砍杀没胡子的男人就将他吓得连裤子都脱了,只怕别人将他砍了。此时一听张辽跑到典军校尉部丢脑袋,眼睛便瞪得可大,问道:“果真如此?”
“不但丢了脑袋,还将铁戟掷到我的辕门上,张辽是在示威……我觉得洛阳人把这些外将想简单了,他们可不都是满脑子只知晓杀人的莽夫。”曹操微微摇头,探出手比划着说道:“凉州董卓,手底下郭汜、李傕、胡轸等人;并州吕布,张辽、成廉、魏续等人,这帮人有谁是简单的,也就丁建阳老实简单,来了洛阳还对本初兄马首是瞻,所以他死了。”
“现在的世道已经不能以常理来推测了,老辈士人迷信声望人望,边郡武夫迷信刀兵威望。洛阳的纷争,且有得看呢!”在曹操的脑袋里,他觉得无论是迷信声望的老辈士人还是迷信武力的边州武人,他们早晚都得在自己掌控的力量里头栽个大跟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近日以来,曹操简直是在刀尖上行走,何等的心惊肉跳。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一个接一个被杀,身边的友人一个接一个离散。最后在这繁华的京都洛阳,竟是举目无援般的情景!
“子和,得想个法子,我得去趟显阳宫,拜会董公!”曹操摇着头下定决心,一脸严肃地对族弟曹纯说道:“你帮我劝劝老大人,洛阳不能待了,想办法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曹纯先是点头应下,转而才惊讶地问道:“兄长,你不走?”
“我跟宗族,只能走一个。如果都跑了,董卓发出购赏,咱们谁都跑不了。”曹操盘算过了,如果以自己典军校尉部投靠董卓,父亲告老离开洛阳,这事八成是可以的。因而说道:“你们现在,宗族平安为兄尚能放开手脚在洛阳周旋一番,就算只能从旁劝诫一分,到底还能为朝廷尽一分力。”
“兄长,都这时候你看谁还管朝廷啊!咱们一起走,回谯县老家先活下去再说啊!”
曹操缓缓摇头,即便是在曹氏的深宅大院里,想着脑海中的事情,也仍旧让他发黑的面庞激起紧张的红,沉声说道:“京中人常言,曹孟德乃阉宦遗丑,本初他们也曾耻笑我想做征西将军是痴人说梦……可我就是想,有什么办法?士人也好宦后也罢,到底不是在为朝廷出力?他们都总觉得别人都是错的,只有自己才是对的。”
“我不会为朝廷而死的,放心吧,如果事不可为,我自己跑也比拖家带口容易些。”说到这儿,曹操狡黠一笑,自幼比鬼都聪明的他可不会死心眼地在洛阳等死,“退路我早想好了,不必担心我。你就想好怎么替我说服老大人,赶紧走,最好今天就离开……曹子孝那混小子不是在淮泗之间聚了许多亡命徒不务正业么,现在他派上用场啦,让他在城外接应宗族,就说我让他做的。”
“好了,我不与你多说什么了。”曹操起身整备盔甲,深深地看了曹纯一眼,抬手为族弟整理衣冠,这才笑道:“我去拜见董公。宗族,可就靠你庇护啦!”
曹纯听着想笑,心里却只泛着酸意,挤出个比哭还难堪的笑,对曹操拱了拱手。“兄长,那我将从父送到子孝那便回来助你。”
曹操敷衍地点头,快速地转身穿过亭台,走出府门这才回首望了一眼,在家门口恭恭敬敬地朝父亲居所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他心里哪里有什么退路,他聪慧了不知多少年、鬼点子不知出了多少次……可只有这次,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董卓会杀他吗?
他能活着撑到再见到父亲同族吗?
他不知道……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