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灵州众人行止非同寻常,看似粗莽威横,实则节制有加。为叔午后那时,曾与其中领队之人交涉,那人虽是一副胡人面孔,言语怪异,却并不粗鄙,神态从容,绝非等闲!为叔我守着这城门已经七年有余,却从未见过这等人,纵使笑面相对,那双眼神却是冷的,明白么?”
“眼神是冷的?三七叔此话怎讲?”
“唉……”郑三七又叹了一口气,“四房从霸州回来的郑侠,没了左腿的那个,你看过他的眼睛吗?”
“三七叔你是说……只剩一条腿的侠伯?”廿六郎猛地打了一个冷战,三七叔提起的人,他又怎会不知?在这荥阳城里,四房的郑侠可谓是鼎鼎有名,那是郑家最为另类的一个,据说从小喜欢练武,后来入了北疆边军,几年前从北方边军回来时就缺了一条腿子,但是威风不减,尤其那双眼睛,看人仿若死物,族中除了有数几个长辈,可说无人敢惹。
“没错!看来你是见过的……”郑三七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午后那时,我忙于事物,没能细查灵州所有人,但见过的几个都有那样一双眼睛,你说他们如何?”
“嘶……咳咳……”廿六郎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真的是冷气,此时冬季的荥阳不说冻掉牙齿,但也绝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郑三七心下稍安,“知道怕了就好,你这混子,可千万别把灵州人与西域胡人等同相看,王家那王庚素来奸猾,怎会不知其中利害?怕是弄你这憨头做问路石……”
“哼,王庚……回头看俺如何……”狠话说了一半,却没继续下去,因为他知道这荥阳王家虽是王家分支,但他们主家太原王氏可是有好几个在朝中身居大学士尊位,实在不是眼下的郑家所能轻易招惹的。
“做不到的事,莫要乱放狠话!”依旧教训了一句,郑三七仍旧放下不下这个本家侄子,转而询问道:“这事你会如何答复王庚?”
“答复他作甚?灵州人是要去汴京的,拖上个几天,等他们走了,王庚若是寻俺,俺就说……就说灵州人狂傲不羁,难打交道,让他王家人自己撞石头去!”廿六郎虽是恼怒,却没真的昏了头脑,说话间就想了一个应对法子。
郑三七点了点头,指点道:“如此应对却也不错,只是太过被动。你就没想过灵州人见过你的面孔,一旦他们与王家人有所争执,迁怒与我郑家,该如何是好?”
“这……”显然事情有些复杂了,廿六郎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太够用。
“想不出来?”郑三七低声问了一句,然后不待后者回复,便又说道:“为叔想了个主意,你可愿遵从?”
廿六郎眼睛一亮,恭声应道:“三七叔但请明示,廿六不敢稍违!”
“孺子可教也!”学着学宫那些酸人说了一句,郑三七觉得自己也有些不伦不类的,赶忙把捻着短髯的手放下,换了平素的神态之后,才安然说道:“稍晚你还要继续巡城,路过丁瘸子那里的时候,去跟灵州人当面提示一句,注意不要让外人知晓……”
廿六郎眼珠转了转,说道:“这不难,不过王庚那里……”
“王庚那里……随你去说,最好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嘿……”说着话,郑三七的表情变得有些诡秘。
“三七叔笑得很吓人……”话是这么说,廿六郎脸上的表情也那么光明。
“滚蛋!该作什么赶紧去!”郑三七一脚提了过去,正事已经说完,他才没心情与这惫赖的小子胡扯,“和家中你婶娘说好了回去吃晚饭,不是你这混子让人放心不下,老子才懒得理会!”
廿六猛窜几步,闪过郑三七的黑脚,换了一张嬉笑的脸,回身道:“嘿,婶娘一定在家准备了竹竿炒肉,三七叔你可要快点……哎哟……”
随手一块土坯砸跑了本家侄子,郑三七开始慢悠悠去巡视最后一班岗。
表面上很轻松的他,其实一点也不平静,安抚叮嘱了侄子该做什么,但他心中并没有底,当了七年守门官,迎来送往各方人等,自傲的、虚伪的、野蛮的……可说是无所不有,但他就从未见过如同灵州人一般让人看不透的,他也没什么野心,只是希望不要让人打扰了郑家时下的安宁。
只是……自家如何打算是一回事,旁人如何计较却是另一回事,能否真的如愿,他心中真的没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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