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峰上的钟声一下又一下撞在她的心里。
二月了。
母亲的忌日又快该到了,不知不觉已经这么久。她被困在这里不见天日,北望皇城,南望西戎,无处可逃。
趁着夜半钟声入梦,魂魄像是飞到了百里开外的朔州。
草原荒野,密林山间。男人手执长弓策马射鹰,身姿矫健,笑声爽朗。
女子解下腰间的束带蒙住他的双眼。
蒙着眼睛要是能射中我手中抛出的铜钱,我就允你教糖糖射箭。
男人笑着捉住她的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箭矢串过在日光下翻飞的铜钱,瞬间洞穿了两只大雁的脖颈。
我叫你射铜钱,你射两只雁下来做什么?
这是……补给你的聘礼。
是谁补给我的聘礼?
女子扬声问道,说着已禁不住笑了出来,笑累了躺在草地上抬眼望天。
男子摘下束带,朗声道。
是裴玄宗给沈合箐的聘礼。
我裴玄宗的妻。
场景骤然变幻。
南棠记起这是在朔州的梁王府。
女子对镜窗前,无意画眉点妆,半张脸上映出冬日的寒霜,只听她冷声道。
南棠,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南棠回神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变成幼时模样,脑海中什么也记不起来,像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可是她分明什么都记得,没有缝隙的记忆里,什么都不曾打乱她的生活。
只有这一次。
她无措的站在一个人身旁,而那个人也没有像素日里一样将手掌搭在她的肩上。
你到底想要怎样?他问。
我想要怎样?是你想要干什么?梁王。哪一个丈夫会去带兵攻打妻子的故国?世上再没有你这么忠心的臣子。
父王,你不要哭。南棠踮脚想去摸他的脸,却扑了个空。
她被拽到母亲身后,看着一向温和美丽的母亲脸上露出讥讽的冷意。
而父王的嘴唇颤动着,他的眼里分明是泪。
你想要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到了这种时候,你以为朝上还容得下我们?大齐真的曾有我们的一方容身之处?女人捏紧了他的手腕,目光锐利而决绝。
跟我回西戎去,放下你手中的虎符和兵马,我们回西戎去,宋钰会给我们容身之处。再不济我去求大长公主,或者皇太女,他们总有人容得下你。
合箐,这不是说放下就能够放下的,作为一名将军,我若是放下了手中的剑,放弃了身后追随的万千将士,你让他们如何想我,你让陛下如何想我,你让西戎的皇帝如何想我?
你不愿意丢弃这些,那是要把我和糖糖丢到哪里去?面对天下耻笑的不是你裴玄宗,只有我沈合箐!
别说了!
男人攥紧了拳头,目光深远的像是糅合了万年的寒冰。
我会为你求一个安身之处。
坐上马车摇摇晃晃地从窗外回望身后的路,千里荒野,兵临城下,城墙上的人举剑长啸。
出征!
身旁的母亲还在沉睡,沈竹青握紧自己的双手,同她一起回望朔州风烟。
都会过去的。王爷一定会安全回来。
清晨天还未亮的时候西山脚下就传来马蹄声,因为睡得并不安稳,南棠几乎是在察觉到的一瞬间惊醒,披衣望窗外看去,两道身影一黑一白策马从山路上掠过,常服装扮,骑术看上去都不弱。
新来的禁卫?
不,应该是裴帝的暗卫。
合窗在室内踱步,把两个人插在哪里好?他们是决计不可能回宫里去的,后苑是女子居所,安他们在那里阿玉风袖也难免不适。
“阿玉——”
她唤道:“将阁中一层收拾出来,人到了让他们住在那里。”
阿玉闻声而来,“怎么能让他们住的离姑娘如此近,传出去……”
“声名对于我而言现在是最无用处的,旁人多说两句也不能代表什么,况且只有呆在我的眼皮底下才最好掌控。”南棠从妆奁中取出两个香囊。
“你将迷影香放在里面,让他们贴身带着,一刻都不能取下来。”
阿玉会意,“这样他们的行踪姑娘就了如指掌。”
“带人熟悉熟悉别苑的地形,有些该去的和不该去的地方都与人讲清楚,莫要以后迷了路。”南棠抽出昨夜整理的线索。
“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们出现在观澜阁二层以上的任何地方。”
“奴婢自然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