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风沙尘俱退了,眼前的天地回归宁寂的虚黑。
耳后,却声声起伏着似市集买卖的嚣嚷。
丹期回身,放眼数步外,是另一个幻境,而近处,是那个应与他定了缘分的姑娘。
幻境中,他与她真正的距离,不过是擦肩之隔,背与背相对,一转身,便能看见。
阵有阵眼,所谓阵眼,主阵中能量运营,破之即破阵,炫惑之术亦殊途同质,以关键的幻眼触发幻怖。
上辈子运气不大好的明阳少君,这辈子过得十分顺遂,生无挂碍,心无忧怖,故炫惑不大奈何得了他,百里氏的姑娘却不同,所思所虑所历纷杂之人,极易陷入迷幻之境不能脱身。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丹期不明白他为何能见前世之事甚至记忆起来,或许与三生石有关,但为何云祐交于神的三生石会实在可触地出现在这幻境之中,他也不能明白,也许是巧合,也许或是神明的安排。
二三的猜想之外,冥冥之中,他亦看破了百里遥幻境中的关键,那个被她要回的领路玉牌,或具说是玉牌上的流苏穗子。因穗子是紫苑夫人编织,便演出了紫苑夫人半生的喜恶,再以入幻人的心境,演出了百里遥最煎熬的记忆。
百里遥不是紫苑夫人,可紫苑夫人是她的母亲,她所陷的,是紫苑夫人仙体停灵时,首将府所发生的,最后的凶杀,一场由百里追布下的杀局。
紫苑夫人一死,首将府几乎无主,英远将军地境边线北门锁钥,领军抵挡非天支部的蛮缠未归,便也不能奔归天界。
百里兰庭兵权在手,且在百里老将死后继为百里氏真正的主人,始终是百里追覆灭百里氏的一块拦路石。为了请君入瓮,他要百里遥写信寄往英远将军驻兵的周饶国请他回府主持将府主母之葬,百里遥万般不肯,然府中已为百里追垄断,对她施了傀儡咒。
丹期看到此处,不由想到龙梴君所施的掣心咒符,如此类的邪性法门,确是非天的擅长。十二因缘,顺生还灭,行为造业入胎必生欲念执著、忧悲苦恼,而心魔由此产,非天由此不灭。果然,太古末的降魔之战并未将六合八荒的非天邪类清洗干净。
唯一庆幸的是,堕魔的百里追没有龙梴的修为,施不了掣心咒,傀儡咒虽更□□,却也只在三日内有效。
暂时有效的邪咒一用,百里遥便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接踵而来的,是百里氏坠落万丈高崖般粉身碎骨的末路——百里兰庭快马回府,被杀,统军符节亦落入魔族之手。
丹期目睹百里遥目睹的一切,目睹了她的父亲被她堕魔的同胞兄长一剑穿心,目睹了首将府如何没有尊严地被非天邪魔粉饰太平,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冲破傀儡咒的桎梏,喊出一句“不要”。
丹期看着她如同人偶般安静地立在阴暗的角落,知她内心嘶吼,知她如置地狱,灵魂亦如困于薄薄的灰白干岩之下,被沸腾的熔浆,痛苦却无能为力,最可悲的无力。
一轮灭幻最终在百里遥带着百里迎逃出首将府时结束,横隔在丹期与百里遥之间的,任丹期无论如何都不能越破的结界亦消失。
穗子上附着的炫惑能量消弱不少,他以为结束了,便想带百里遥离开幻境,却不防备地再次陷入了幻惑,繁华而梦幻的场景,和初时的一样。
原来,她的幻境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者。丹期忽地明白了,为何百里遥能这般宁和地旁观或成为幻中的一个角色,因为她出不去。
“阿遥。”
丹期执起她的手,感觉到她的颤抖。
见是他,细抖着的姑娘没有其他的反应,似乎刚才的幻境并没有叫她变得多痛苦,但她的双目通红,她绝望又平静,只是问:“你是真的么?”
“嗯,我是。”
丹期抱住她。
耳畔人声喧嚣,视外灯光华彩,通路的中央,行人车马,川流不息,只有他们相拥停留。
良久,百里遥说:“这一天,是我母亲最怀念的一天,因为她在这地境的灯市,见到了将嫁的郎君,纵然后来十数烦恼捉弄,她也不曾悔过,我一直以为,她后悔,就像我一直以为父亲不后悔一样。那天,父亲从周饶国回来,他在母亲的仙棺前说了许多……”166小说
她将脸闷在他的衣襟,鼻音越来越重,丹期看着她背后的几丝长发,在微风中轻扬:“我听到了。”我也眼睁睁地你看着多经历了一遍。
回忆的画面里,英远将军诉说了太多太多,可星辰非昨夜,断肠道悔人已晚。两个倔强的人结为连理,要么因顺遂与相爱携手一生,要么因冲突与倔强交手一生,或许只要有一个人早点选择原谅,一切便会不同。然而,已为神明咒怨的运命,便注定要每个参与其中的人经历彻心的苦楚与后悔。
前世是,今世是。
“阿遥,我带你出去。”
她渐渐地哭,丹期却不知道如何哄好她,当务之急,是让她不要再经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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