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亡只一瞬, 瞬间即永恒。
突然之间, 泛红的雨水从上空簌簌而下。
位面战场上久违地迎来自然的馈赠,仙气聚集的雨滴冲刷着血肉尸山,将佩玉撞击般的空灵之音挡得干干净净。
袁亦乐抹了把脸,神情呆滞地对一旁的萧忆地说:“我似乎听到了你吴骇叔叔的声音……”
萧忆地道:“我也听到了。”
“师父……”叶天阳传音给容玄,其实远在战场他方的容玄也听到了, 的确是吴骇在说话,但语气也很不对劲,像是在道别。
谢宇策只觉得一阵眩晕, 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在半空中,视觉转变,肉身前所未有的疲乏, 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疼, 像是被刀割裂一般,奇重无比,仿佛身上压了座巨山。
难以想象吴骇待在这种身体里那么久是什么滋味。
谢宇策心烦意乱, 从半空中跌跪下去, 但底下永恒一脉仙灵已经趁机逃脱, 空出一块血地来, 谢宇策得以落脚。
得益于吴骇杀出的赫赫凶名,尽管此时仙胎的魂力波动明显下降, 但谨慎的永恒仙灵唯恐有诈,一时间无人敢靠近。
清明大本源法则碎了,还有其他三道负面大本源法则, 脏乱在抹眼睛,带着哭腔说:“呜呜哥哥,还有融合大哥,呜呜融合大哥……”
直到这时谢宇策猛然心跳加速,想到吴骇的肉身境界不够,如果过于强大的神魂回归到肉身中,恐怕还有一劫!
谢宇策催动这具境界过高的肉身,回到他原先所在的战场。
吴骇颓然倒下,仙水冲刷着弱小的躯干,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有的神情凝重,有的无法接受现实。
“若微!”
“吴骇你怎样了。”
“快醒醒,怎么醒不过来……”
“让开!”谢宇策分开人群来到吴骇身边,半跪在地,用身体挡住了无情的仙雨。
青年静静地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身体冰凉,双目紧闭,安详得像是在沉睡。谢宇策扶起吴骇,就那么顿在那里。
一具空壳,壳子里什么也没有。
谢宇策茫然地看向周围,周围聚拢来的强者众多,但没有吴骇的魂体,他颤抖着翻出主宰级神瞳来看,却依旧看不见吴骇的魂体。
“人呢?”谢宇策说,“吴骇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说话?”
面对谢宇策的追问,四周一片死寂。
所有人看傻子一样看他,心说你不是已经把肉身献给他了吗,怎么你还在,吴骇却不在了,你还问我们,虚伪?装模做样?明知结果假意哭丧?有完没完!
“若微倒下了。”
“可能是命中有此一劫,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也许是灵魂献祭给了大杀器吧,若微不愧是凡主最看重的弟子,既是神医,还有如此本事,凡主一脉卧虎藏龙……”
聚拢来的仙灵越来越多,不少人并不知道情况,却见倒在地上的是吴骇,是若微神医,而抱着他的人散发着仙胎的气息。
龙寰蹲在巨石上,一拳碎石,脸色铁青。
佛子远远地立在血海之中,嘴唇发白,脸色惨白,他一直在诵经超度,天地之间却再也听不见那个负心又无情之人的声音。
尤记得上次见他还是在对方爹娘离世后,吴骇出走战场的时候,谢宇策没有追,但听说他情况不对的佛子,却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只是远远地跟在后头,静静地看到吴骇在前面抹眼泪,回头冲他微笑。
这是最后的回忆。吴骇到底是走上了巅峰,他的心中佛在吴骇实力登顶时,佛光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他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强盛,而今依旧稳在那里,可此时此刻他似乎听到心底里有什么碎掉的声音。
渐渐的,吴骇的肉身化道,成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溢出指缝,只剩下一粒仙种,被谢宇策紧紧握在手里。
这枚仙种已经成了无主之物,它的主人真真切切地不在了。
元武声音尖锐,表情狰狞,狠狠推了谢宇策一把:“这就是你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说你拎不清,你还不信!”
他的声音惊醒了在场不少心系吴骇安危之人。
元武收敛愤怒,见谢宇策没有动静,满身都是破绽,动了杀心,直接凝聚武神枪,对准了谢宇策的后脑:“吴骇走到哪儿都是受人欢迎,想必不喜欢孤单,他那么在乎你,唯独没和你道别,多半是想你下去陪他吧。”
本不该如此,就算若微死了,但战场还在继续,这时候对自己人下手本不应该,但是莫名的,因为愤怒出手的是凡主弟子,周遭离得最近的都是心系吴骇安危的强悍仙灵,沉浸在吴骇不在了的震惊之中,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凡主对若微的看重不惨半点水分,若微在凡主一脉弟子中的威望奇高无比,竟然不由分说迁怒寰宇。也许可以试试。
若微那么在乎谢宇策,如果若微还活着,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可是没有如果。
凡主弟子以诺亚为首纷纷催动仙力,无数杀伐对准了他,谢宇策却只捏着手里的仙种,一动不动。
“哥!”
一个声音石破天惊,叶天阳惊恐地喊了一声,冲了过来,“雷鸣,快来救人!谢宇策要找死!”
“关我屁事,容玄呢?”话是这么说,雷鸣却还是化作人身,已然出现在附近。
容玄还在赶来的路上,听到他的声音便加快了速度,对他说:“你慌什么,早跟你说过谢宇策理智得很,他多半早就料到了结局,他不会为了任何人伤害他自己,哪怕那人是吴骇,哪怕吴骇死了……”
叶天阳眼看着那一刀已经朝着谢宇策脑袋削去,可怕的一击杀至,谢宇策竟然真的没有躲!
“主公小心!”是他的追随者苏妙音等强者替他挡了下来。
远远见到这一幕,容玄也被震住了,他还记得谢宇策说过的话,谢宇策说过他并不十分喜欢吴骇,因为喜欢一个大众情人会让他变得泯然众人,让他承认自己和众人一样,这会比要他的命还难受。这样的谢宇策,得到了最大的好处,怎么可能会为了亡者陪葬,也许真就只是装模做样而已!
“不是这样的,”叶天阳简直被他们这两人的脑回路惊呆了,“谢宇策不想成为众人之一,是因为他担心吴骇有天会不爱他!谢宇策对他关怀备至、呵护有加,却还觉得自己对他不够好;谢宇策面对他总是说不出好听的话,因为这人几乎所有好听的话都不是真心的……他早就没有原则了!哪有理智可言!”
如果不救谢宇策,谢宇策真有可能死在凡主弟子的怒火之下。
能成就诸天星辰的吴骇不在了,这些人也就有理由对谢宇策下死手!
“快救我哥!”叶天阳手腕反转,手中星辰水化作锋利的长剑,将团团围住的仙灵猛地掀开来,脚尖一转就借乱序时空为踏板,来到谢宇策面前,星辰水化作光罩将攻击挡在外面。
叶天阳轻易突破时空封锁,施法速度快到叫人无法反应,在他出手之前谁都不曾想到这个年轻人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一把拉住谢宇策的手臂,一拽之下竟然没有拉动。
直到此刻,谢宇策的身体才对叶天阳最初喊他的那一声起了不适反应,鸡皮疙瘩立了起来,冷声道:“放手。”
“我服了你们了,一个所有人都喜欢却求而不得的人,就只喜欢你一个,还不能证明你与众不同吗?”叶天阳道,“再不济你还有我们啊,我可以发自内心地向你道歉,如果你还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的话……”
谢宇策很烦:“你觉得我在乎吗?”
叶天阳说:“你不在乎,你早就不在乎了,因为你懂我,你再不情愿可你也能理解我了。哥,你起来好不好,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打从心里不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很烦缠着师父的你,但我并不恨你本人,你绝对值得更好的,任何狠心丢下你的人都不值得你这样。”
谢宇策动了动唇,目光发红:“轮得到你管我的闲事!”
叶天阳道:“他死了你就要陪他去死吗,你是谢宇策啊!你已经没有第三条命了……”
“我只是,突然不想动而已……”谢宇策这才站了起来,但脚步发虚,身体晃晃悠悠,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仙躯,又或者是力竭,失魂落魄毫无形象可言。
有那么一瞬间,叶天阳竟有点埋怨吴骇就这样撒手人寰,好似准备好了一切,却又像把一切都推到门外,不接受所有好意,自顾自地还完所有情。
他看到万念俱灰却还不自知的谢宇策,有一瞬间的感同身受,撕心裂肺的痛苦——没有什么比失去挚爱更痛彻心扉的了。
整个姬族当年他们那一辈,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也就只剩下一个谢宇策了。在永恒的寿命里,难得有同辈能跟上步伐,追忆往昔的时候,重要的那段往事,至少还有谢宇策可以说上话。
“感情的事你不要问师父,你来问我,我师父哪里懂这些,他跟你差不多,当然是你说什么,他都能理解……”
嘭地一声,叶天阳按住自己的头,容玄的声音从他身后很近的地方传来:“不好意思,手快。”叶天阳久违地挨打,噗地一声又迅速收敛笑容,叹了口气,却见谢宇策已经站了起来。凡主一脉弟子依旧拿矛头对准他。
叶天阳道:“住手!你们在对谁动手呢!现在是起内讧的时候吗?”
雷鸣道:“死了一个弟子,就要另一个弟子陪葬,这就是凡主一脉的处事手段?真叫人不敢恭维!”
容玄说:“谁再敢动手,休怪我不客气。”
“我代主上清理门户,你管不着!”元武似乎是怒极。突然,一道黑芒破空而至,割开脖颈,仙血狂喷。元武按住脖颈动脉,却发现短时间内很难愈合,伤口上面涂了毒的。
有个穿着普通的俊美青年从人群中走出,捡起黑色短剑,说:“哎呀,不好意思,手滑。”
“你!”元武道。
来人屈指一弹,黑色短剑脱手而出,再一次洞穿了元武的后心,将一粒圆珠似的仙种挑飞出去,身形一闪便来到虚空中,抓住那粒仙种,轻飘飘落地,回头一笑,道:“又手滑了下。还给你?”
在场强者不由面色悚然,居然两击让元武损失仙种,去了半条命,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半步界主境强者!
元武脸色煞白,跌倒在地,却被其他凡主一脉弟子搀扶着,颤颤巍巍地朝天一伸出手,嘴唇哆嗦着还没来说出口。
“不要就算了。”天一没了耐心,把那枚仙种抛给容玄。
容玄一接,顿时凡主一脉弟子纷纷怒目而视,这招祸水东引总是干得很漂亮,一下子就把仇恨拉到容玄身上。
不过结果都一个样,他需要生命大陆,而这里面有个不错的生命大陆,容玄是不会交出去的。
“元武你说得对,是我拎不清。”谢宇策扶起元武,道,“你先前说复活的难度大,意思是还是有机会的是吗?”
“把我的仙种还回来!”元武道,“里头有主上的元武大陆……”
“元武大陆?”一时间元武大陆强者听到这话,顿时露出诧异之色。
“容玄!”谢宇策道,“给我。我们师门间的事,轮不到你们放肆。”
“你说他是不是不识好歹,我是在给他出头,这个叫元什么的,带头要杀他……”天一没好气地小声说。
容玄还是把仙种抛给谢宇策,其实道理很简单,凡主一脉弟子先不能惹,吴骇能否复活,全看凡主。谢宇策握住那枚仙种,并没有立刻还给元武,道:“各位神医尽快安排,带他去制毒疗伤。等你好了,我自然会把让吴骇把这粒仙种为你续接回去。”
容玄朝天一点头:“你回来了。”
天一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容玄道:“既然有人谢了我们不遗余力,那便不遗余力地结束吧。”
“行,人都做到这一步了,如果还输就太不应该。”天一自然知道是谁,见谢宇策面色抑郁,眼神恐怖,也就不再多问,想说谁没死过,不就是再活吗,只是那小子才活一次就能达到这等高度,若再活一次,只怕不得了。
谢宇策脖子僵硬似的抬眸,目光死死地盯着天一,眼神很是恐怖。天一顿了下,心头气恼,但看在他年幼无知、状态很差的份上,也就不跟他计较。
凡界一脉强者尽出,而永恒一方至强者却被杀断了层,士气大减,凡界一方反而强势起来。
继若微之后,出现了好几位可以横扫战场的存在,而石人一族也一扫之前的消极避战,采取更强势的进攻,要知道石人一族乃是时空的宠儿,但他们最强的并非是时空法则,而是肉身,石人一族炼体之法独步天下,他们既会各种神通,又肉身至强,可以在战场上神出鬼没,摘取上将首级。
但在若微以另类方式扫荡大半个战场,将永恒仙灵杀断了层,高调创新神术的极大战绩之后,接下来这些足以在以往不少位面战中引起轰动的仙灵和战法,显得稀疏平常。以及各式各样的强悍神兵,也在诸天星辰的对比下黯淡了不少,会有印象,但没那么印象深刻。
“怎会如此……”道藏从容玄所给的视野里,看到了永恒一方强者溃不成军,不由陷入绝望之中,“究竟是怎么到这一步的,我不该早早被降服,我若还在战场上,还能复活一大批仙灵,必赢的战局,竟然会败在我手上……也许这是天意,天意要将这一小部分永恒之力送到我手里。”
诸天星辰没了掌控者,失去了控制核心,力量锐减,三位界主接连从中飞出,分别是身着黄袍的中年界主,一头蓝发的伯蓝界主,以及崆峒界主,崆峒界主最为狼狈,同时对吴骇的佩服也最深。
崆峒界主叹了口气:“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伯蓝界主道:“他当真只是放我们进去参悟星辰运行规则而已,借此机会我已经将星辰运行规律总结出来,假以时日定能炼制出我的独门星器,这件星器的核心太过可怕。核心已残,星器半废,我没兴趣了。”
黄袍界主摸了摸小胡须,道:“大魄力之子,相比于此器,我倒是对他所创的新术法更感兴趣,竟能一人化万族,没有亲眼所见,委实可惜……老实说,我想知道凡主的心情。”其他两位界主亦然,他又眺望战场上可怕而荒诞的尸山血海,叹道,“这一战到现在,无论结果如何,于我等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神路无终,年轻小子亦有如此魄力,我等老辈未免被看轻。位面战场本就不是我等的地方,留在这里,倒不如出去找找天灵界主的位面宝藏与记忆传承。”
“我准备留点意识看最终结果,如此惊才绝艳之辈因为我等贸然插手而陨落,如果再害得新神术没能传承下来,实在得不偿失。”
三位界主从诸天星辰中离开,悄无声息地出了位面战场,并没有再插手战局,这一站上太多天之骄子各显神通,他们这些老辈看得很受触动,实在没兴致打压年轻人的劲头。
他们走后没多久,永恒一方仙灵纷纷溃败,接连奔逃而出。
永恒之主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一战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将永恒之力分出一半,把底蕴赠予其余七大主宰,好让他们在关键时候,在位面战结束之前坐镇永恒界,谨防凡主对自己下手,已经算是倾力而出,就为了最后的超脱,死再多本土仙灵也在所不惜。
他隐忍至今,就为了最后这一战。他永恒界底蕴尽出,几乎掏空了全部家底,结果却是这样的下场,他甚至怀疑这些老头子只是耍着他玩儿,就为了让他赢九十九场,然后前功尽弃,其中好处由他们私吞,而他终将免不了被作为大本源法则换来换去的下场。
最憋屈的主宰莫过于他。
其他主宰却各个都面露菜色,天地良心,他们是想削弱永恒界实力,但没想要强化凡宸,这下可如何是好!?
其他主宰纷纷摇头,埋怨永恒之主:“不中用,我们培养你多不容易,你居然就栽在最弱的位面手里。你比最弱的凡界还要弱,岂不是说你才是垫底的?”
“永恒之主太废,看来最强的大本源法则不是他。”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你们串通好的!!!!”永恒之主愤怒难当,“死老头们,我诅咒你们接下来无尽宇宙纪都活在凡主的支配之中!”
对于这点,那些古老主宰们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追忆往昔峥嵘岁月,长叹一声,道:“想当年,我们随便一个人,都能把凡宸碾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当初暗界之主制霸原始宇宙的时候,何其风光,还捏过凡宸下巴呢,当年的全界第一美人,真就只是个花瓶而已。结果现在呢,凡主站在外面乱搅就毁了幽冥地界,咱们暗主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暗主捏杯的手有点抖:“……”
永恒之主少年心性大起,好奇地问:“凡主还有当花瓶的时候,还被调戏,什么时候的事,具体怎么发生的,你们快给我仔细说说!”
“还有龙主,龙主纵横九天十地的时候,也是威风八面,征战星域,各大种族莫敢不从,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就是管不住嘴把凡宸的秘密到处乱说,等我们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被分尸了,尸身成了凡界一座小矮山,被凡人爬来爬去。”
道主比划了下高度,相比于他们大界里的高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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