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我不胜荣幸,先生。”她说。
“太好了。”巴伦特说,“波登先生,你是不是也打算启用你的这两枚棋子?”
“不错。”威利说,“我的小兵会给我带来好运。”
“好的。”巴伦特说,“我们从第三十六步继续,好吗?”
威利点点头,“我上一步吃掉了你的象。”他说,“然后你把王走到了后3,打算往棋盘中央挪动。”
“嗯。”巴伦特说,“你这样的高手一眼就洞悉了我的策略。”
“没错。”威利赞同道,“我们开始玩吧。”
飞机终于在撒佩罗岛以东摆脱了风暴云,娜塔莉长舒一口气。狂风还在摇晃塞斯纳飞机,星光照亮了下方白浪翻滚的海面,但至少不用再像过山车一样颠簸了。“大概还有四十五分钟。”米克斯说。他用左手搓了搓脸,“我们正在逆风飞,飞行时间会延长半个小时左右。”
杰克森探出身子,在娜塔莉耳边轻声说:“你真的认为他们会让我们降落?”
娜塔莉将脸贴在舷窗上:“如果老巫婆不食言的话,或许会。”
杰克森冷笑:“你觉得她会遵守承诺?”
“我不知道。”娜塔莉说,“我只是觉得把索尔救出来更重要。我认为我们已经尽了全力让梅勒妮明白,她这么做其实是为了自己好。”
“没错,但她是疯子。”杰克森说,“疯子并不总是做为自己好的事,孩子。”
娜塔莉不禁莞尔:“所以我们才会来这儿,对吧?”
杰克森将手放在她的肩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索尔死了,你要怎么办?”他柔声问。
娜塔莉微微点头。“我们把他的尸体弄出来。”她说,“然后回查尔斯顿杀了那个老巫婆。”
一分钟后,杰克森靠在后座的椅背上,蜷缩着睡着了,鼾声如雷。娜塔莉出神地望着大海,直到眼睛涨痛,她才把目光转向飞行员。米克斯正讶异地看着她。见她转过头,他连忙摸了摸棒球帽,将视线重新投向面前发着微光的仪器。
尽管伤痕累累,血流不止,而且站立不稳,强打精神才能保持清醒,但索尔还是很高兴能得偿所愿地来到这里。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上校身上,顶多偶尔离开两三秒。在搜寻了差不多四十年之后,他——索尔·拉斯基——终于同威廉·冯·伯夏特上校同处一室了。
这并不是最佳结果,但为了这样的结果,索尔赌上了一切,甚至在自己本可以抢先取到武器的情况下仍让鲁哈制伏了他,为的就是能被带到上校面前,尽管这样的可能性很低。早在几个月前,在以色列飘着橘子芬芳的暮色中,他曾同娜塔莉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想象同上校见面的情景,但现在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最佳状态。只有威利对他使用念控力,他才有机会同这个纳粹杀人魔对决。可是现在,所有的返祖变态都齐聚一堂——巴伦特、萨特、开普勒,甚至还有哈罗德和梅勒妮·福勒的傀儡——索尔担心他们中会有人试图操控他,从而浪费唯一一次令上校大吃一惊的机会。在同娜塔莉预想的情景中,索尔的身体比上校更强壮。可是现在,索尔单是维持站立都消耗了大部分精力,垂在身侧的左手还流着血,压根儿使不上劲,而且有一枚子弹卡在锁骨附近。而端坐着的上校看上去身体健康,精力充沛,比索尔重三十磅,周围至少有两个精心调教的傀儡,外加至少六个随时可以操控的其他人选。更何况还有巴伦特的警卫——只要索尔未经允许胆敢上前,未走出三步,就会被他们毫不留情地击毙。
但索尔很高兴。他终于来到梦寐以求的地方。他摇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正发生的事情上。巴伦特和上校坐在椅子里,巴伦特将人肉棋子安排到各自的位置。在这仿佛没有尽头的一天中,索尔第二次产生了幻觉,大会堂光影摇曳,如同泛起涟漪的池塘中的倒影。他突然看到了一座木石结构的波兰城堡,身穿灰色制
服的党卫军特别行动队士兵在有几个世纪历史的挂毯下寻欢作乐,而那名老将军蜷缩在制服里,仿佛一具裹在肥大衣服中的木乃伊。火把照亮了大会堂,石头和地砖上掠过士兵们舞动的身影。三十二个形同骷髅的犹太囚犯疲惫地直立在两名德国军官之间。年轻的上校将额前的金发拂开,手肘撑在膝盖上,对索尔面露微笑。
上校对索尔面露微笑,“欢迎你,犹太人。”他说。
“来吧来吧。”巴伦特说,“我们都来玩儿吧。约瑟夫,你到KB3的位置去吧。”
开普勒面带惊恐地退了两步,“你开什么玩笑!”他说,撞到吧台上,打翻了几瓶酒。
“哦,不。”巴伦特说,“我没有开玩笑。请快点儿,约瑟夫。波登先生和我希望尽快下完这一局。”
“去死吧!”开普勒尖叫。他紧握拳头,脖子上青筋暴起,“我才不会充当你操控的该死傀儡……”开普勒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唱针突然被从有缺陷的唱片上拔起一般。他的嘴张了两下,但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开普勒的脸涨得通红,然后发紫,继而迅速变黑。他的身体猛地摔在地上,双臂似乎被看不见的手粗暴地别到身后,脚踝被看不见的绳索捆住。他抽搐着、扑腾着往前挪——让人联想到毛毛虫在蠕动——每抽搐一下,他的胸膛和下巴就会在地砖上撞击一下。约瑟夫·开普勒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用自己的脸、肚子和大腿,一寸寸地蹭过了二十五英尺,最后到达了王翼象3的位置。蹭破皮的下巴在白色地砖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巴伦特放松操控后,开普勒的肌肉明显因为放松而抽动了几下。开普勒发出轻声的呻吟,尿液浸透了裤子,流到了黑色地砖上。
“请站起来,约瑟夫。”巴伦特轻声说,“我们要开始游戏了。”
开普勒手撑着地跪起来,震惊不已地瞪了亿万富翁片刻,然后双腿打着战,默默地站起来。他那高档意大利裤子的正面已被血和尿污染。
“你打算像这样操控我们大家吗,克里斯蒂安教友?”吉米·韦恩·萨特问。福音传教士站在临时棋盘的边缘,厚密的白发反射着头顶聚光灯的光芒。
巴伦特微微一笑,“我觉得没有必要操控任何人,詹姆斯,”他说,“只要他们不妨碍这场比赛。你怎么看,波登先生?”
“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威利说,“来这儿吧,萨特,我的象。除了国王和小兵,你是我唯一的棋子了。来吧,站在被拿掉的王后这一格旁边。”
萨特抬起头,汗水浸透了丝绸西装夹克,“我就没有选择吗?”他咕哝着,他那戏剧演员般深沉洪亮的嗓音变得羞怯而颤抖。
“没有。”威利说,“你必须玩。来吧。”
萨特转头面对巴伦特,“我是说,我能选择参加哪一方吗?”他说。
巴伦特挑起一道眉,“你一直都在为波登先生效力,”他说,“你现在想改换阵营吗,詹姆斯?”
“‘我断不喜悦恶人死亡’。”萨特说,“‘当信主耶稣,你和你一家都必得救。’”
巴伦特轻笑了两声,揉着下巴说:“波登先生,你的象好像要叛变。你是否反对他在终局阶段加入黑方?”
上校的表情就像一个气急败坏的孩子,“尽管拿走这枚该死的棋子好了。”他说,“我不需要这个肥基佬。”
“来吧。”巴伦特对汗流浃背的福音传教士说,“你应该站在国王左手边,詹姆斯。”他指着一块白色地砖,即黑方王前兵在游戏开局时的位置前一格。
萨特站到了开普勒旁边。
索尔的脑子里冒出一个渺茫的希望:或许,精神吸血鬼不用对他们的小兵施加念控力,这场游戏也可以继续下去。只要能推迟上校入侵他的意识就好。
上校在巨大的椅子里探出身子,呵呵一笑,“如果我的牧师盟友转投到你那一边,”他说,“那我就要求将我的老小兵提升为象。小兵,你懂吗?来吧,犹太人,接过你的主教法冠和曲柄杖吧。”
索尔不待被操控,就立刻穿过被聚光灯照亮的地砖,来到第一行的黑格子里。他离上校不到八英尺,但鲁哈和雷诺兹站在他们中间,而巴伦特的警卫监督着他迈出的每一步。此时,索尔的伤口如钻心般疼痛——左腿僵硬,肩膀则如受火灼——但他佯装没事,大步向前。
“昨日重现啊,对吧,小兵?”上校用德语说,“抱歉,”他补充道,“我应该称你‘主教先生’。”上校露齿一笑,“加快进度,我还剩三个兵。詹森,请你去K1。托尼,你去QR3。汤姆去QN5。”
索尔看见鲁哈和雷诺兹各就各位,哈罗德则站着没动。“我他妈不知道QR3在哪儿。”他说。
上校不耐烦地指了指,“就是我的后翼车前方第二个方格。”他厉声道,“快!”
哈罗德眨了眨眼,蹒跚着来到棋盘左侧的黑格子里。
“把你的最后三个棋子放上棋盘。”上校对巴伦特说。
亿万富翁点点头:“斯旺森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前去开普勒先生旁边。”
留着小胡子的警卫环顾四周,放下了自动武器,走到了开普勒左后方的黑格里。索尔发现,斯旺森是王翼马前兵,从开局到现在还没有走过一步。
“福勒女士,”巴伦特说,“请您将您可爱的傀儡放到后翼车前兵的位置。对,就是那里。”那个曾经是康斯坦斯·休厄尔的女人拖着光脚,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哈罗德前方第四格。“陈女士,”巴伦特继续说,“请站到休厄尔小姐旁边。”
“不!”玛利亚·陈刚迈出一步,哈罗德就大叫起来,“她不玩!”
“不,她要玩。”上校说,“她将给游戏带来一种美感,不是吗?”
“不!”哈罗德又大叫着抗议,转身面对上校,“她同这个游戏没关系!”
威利微笑着将脑袋偏向巴伦特,“多感人啊。我建议,如果托尼的秘书受到……呃,威胁,我们允许托尼同她交换位置。你同意吗,巴伦特先生?”
“同意。”巴伦特说,“如果哈罗德愿意,他们就可以交换位置——只要这种交换不会破坏游戏进程。我们继续吧。我们还得把国王安放就位呢。”说着,巴伦特将目光投向剩余的助手和警卫。
“不,”上校大声说,站起身,走到了棋盘上,“我们就是国王,巴伦特先生。”
“你在说什么啊,威利?”亿万富翁有气无力地问。
上校摊开双手,微笑道:“这是一场重要的比赛,”他说,“我们必须向我们的朋友和伙伴表明,我们必须与他们同仇敌忾。”他站到詹森·鲁哈右侧第二个格子里。“何况,巴伦特先生,”他补充道,“国王是不会被吃掉的。”
巴伦特摇了摇头,起身走向Q3的位置,毗邻吉米·韦恩·萨特牧师。
萨特将无神的双眼转向巴伦特,高声背诵:“神就对挪亚说:‘凡有血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因为地上满了他们的强暴,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
“哦,闭上你的臭嘴,肥基佬。”托尼·哈罗德大声说。
“安静!”巴伦特怒吼道。
在紧接着的片刻寂静中,索尔努力想象着第三十五步之后棋盘上的局势:
终局的形势太复杂,以索尔薄弱的棋力,是很难预测的——他知道自己即将见证的是大师之间的对决——但他感觉巴伦特通过最近几步取得了很大的优势,对取胜满怀信心。即便上校发挥出最佳水平,顶多也是同巴伦特打个平手。不过,索尔听见上校说,如果双方打成平手,也算是巴伦特赢。
索尔还知道一件事:棋盘上除了三个兵,上校只剩他这个象了。作为唯一幸存的重要棋子,他会被上校过度使用,即使冒极大的风险也在所不惜。索尔闭上眼,努力抗住突然袭来的疼痛和虚弱。
“好吧,波登先生。”巴伦特对上校说,“该你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