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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韦恩·萨特是第一个来同他说话的。哈罗德正喝着第三杯血红玛丽的时候,牧师穿过铺着黑白相间地砖的地面,朝哈罗德走来。“安东尼,我的孩子。”萨特说。他们二人站在阳台的大门旁,俯瞰着一条通往海边悬崖的长长低湿地。“你今晚的表现得更好些才行。克里斯蒂安教友和其他人只是在追求时髦和激情,而不是得分。今晚上操控你带来的那个男人,安东尼。让他们瞧瞧,让你加入俱乐部是正确的决定。”哈罗德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他们带着威利参观夏令营里各处设施时,开普勒也凑到了哈罗德身边。开普勒跳上圆形露天剧场的最后十级台阶,向哈罗德露出一个查尔顿·赫斯顿式的笑容,“你干得不赖,哈罗德。”他说,“差一点儿就坚持到日出了。但我来给你提一条小小的建议吧,孩子。巴伦特先生和其他人希望你能表现得更积极一些。你不是带了自己的男性傀儡吗?可能的话,今晚就操控他吧。”
返回大宅的路上,巴伦特让哈罗德同他一起乘坐电动车,“托尼,”亿万富翁对闷闷不乐、沉默不语的哈罗德微笑着说,“今年你能来,我们感到非常高兴。如果你能尽快操控男性傀儡的话,别的玩家或许会更满意。当然,这都取决于你自己。没必要着急。”他们在沉默中朝大宅驶去。
威利是最后一个找到哈罗德的。晚餐前一个小时,哈罗德离开大宅,到海滩上去找玛利亚·陈,路上遇到了威利。当时他刚从侧门出来,正在花园小径中穿梭。这个花园隐藏在地面之下,宛如迷宫,两侧是蕨类植物和花卉组成的高墙。他越过一座装饰性的小桥,左转,穿过一个微型的禅意花园,然后就看到威利坐在一条白色长椅上,如同盘踞在铁网中的一只苍白的蜘蛛。汤姆·雷诺兹站在长椅后,双眼无神,柔软的金发,细长的手指。哈罗德觉得——这不是他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威利第二钟爱的这名傀儡看上去就像一个变成了刽子手的摇滚明星。
“托尼,”威利用带着德国腔的沙哑嗓音低语道,“我们该谈一谈了。”
“现在不行。”哈罗德说,试图绕过去。雷诺兹跨步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托尼?”威利轻声问。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哈罗德大声回应,但他立刻就听出了自己底气不足。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是的。”威利说,“我知道。但如果你乱来的
话,就会让我多年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哈罗德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十分隐蔽,从大宅里看不到,布满鲜花的死胡同里的监控摄像机也捕捉不到。他不愿返回大宅,而雷诺兹依然挡住了他的去路。“听着,”哈罗德说,因为紧张而提高了声调,“我他妈的才不在乎这个鬼游戏,我他妈的也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他妈的只是不想被卷进来,好不好?”
威利笑了,他的眼睛已经浑然不似人眼。“好的,托尼。但我们已经进入最后阶段,我不想受干扰。你听明白了吗?”
前搭档的声音令哈罗德毛骨悚然。他这辈子从没如此害怕过,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威利的语调陡然一转,几乎变得如同闲聊般轻松了。“我猜,你是在费城找到我的犹太小兵的吧。”他说,“要么是你,要么是巴伦特。就算他们命令你如此开局也没有关系。”
哈罗德刚想张嘴说话,威利就举起手制止了他。“今晚就用犹太小兵玩吧,托尼。他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而这一周结束后,我却需要你在我的计划里扮演角色……当然,前提是你不会继续制造麻烦。听明白了吗,托尼?”深蓝灰色的刽子手眼睛中射出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哈罗德的大脑。
“明白。”哈罗德好不容易才挤出两个字。一个鲜明的幻象从哈罗德眼前一闪而过,仿佛威利·波登,也就是威廉·冯·伯夏特已经死了,哈罗德盯着的是一具尸体。对他微笑的是一颗由边缘锋利的白骨雕刻而成的骷髅头。如果仔细分辨的话,那个骷髅头里还藏着数以百万计的其他骷髅头,从那张长着鲨鱼牙齿的嘴里,吐出的是藏尸所和万人坑中散发的尸臭。
“非常好。”威利说,“我们等会儿游戏室里见,托尼。”雷诺兹让到一边,脸上挂着威利似的笑。昨晚,在詹森·鲁哈拧断哈罗德的傀儡的脖子前几秒,哈罗德也在他的脸上看到过同样的表情。
哈罗德来到海边,找到了玛利亚·陈。他一直在颤抖,即便躺在灼热阳光下的温暖海滩上,颤抖也没有停下。
玛利亚·陈碰了碰他的胳膊:“托尼?”
“操。”他说,牙齿嘎达嘎达地打着架,“操。他们谁想要那个犹太人都行。不管谁是幕后主使,不管他们在搞什么鬼,今晚他们都可以结果了他。操。操他们全家。”
第二天晚上的宴会氛围低沉了许多,每个人似乎都在思考几个小时后的狩猎游戏。除了哈罗德和威利,其他人都先去傀儡圈挑选了各自中意的傀儡,选择之细致好比检查纯种良马。巴伦特在晚餐时透露,他将操控他带来的一个供大家挑选的牙买加聋哑人——此人在家族冲突中杀死了四个人,然后逃离了家乡。开普勒花费了好些时间才挑选出第二个傀儡,他尤其关注年轻男人,两次经过索尔囚笼旁时都几乎视而不见。最后,他挑选了萨特的一个重获新生的街头孤儿——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孩,腿上肌肉发达,长发及肩。“一条灵缇,”开普勒在晚餐上说,“满嘴尖牙的灵缇。”萨特第二晚也挑选了一个经过调教的傀儡。他宣布他将操控一个名叫阿莫斯的男人,此人在圣经外联中心给他当了两年的保镖。阿莫斯是一个身材矮短但看起来孔武有力的男人,留着土匪一样的小胡子,脖子和肩膀上肌肉虬结,如同橄榄球中后卫。
威利似乎将在第二晚继续操控詹森·鲁哈。哈罗德只说了一句——他会操控那个犹太男人——然后那晚就再没开过口。
巴伦特和开普勒昨晚就下了一万多美元的赌注,今晚他们将赌注翻了一倍。比赛才进行到第二天,赌注就已经如此之高,角逐就已经如此之激烈,大家都认为这太不寻常了。
星期一的夕阳被厚密的云层所遮挡。巴伦特说,气压表下降得很厉害,因为暴风雨正从东南方向靠近。晚上十点半,他们离开了餐桌,留下了保镖和助手,乘坐柚木衬里的私人电梯前往游戏室。
紧锁的大门背后,唯一一盏吊灯将灯光洒在巨大的绿色台面呢圆桌上,围坐在圆桌周围的五个人就像戴着面具,隐没在暗影中。长长的窗户外,闪电正在撕裂地平线。巴伦特下令整个基地和花园的泛光灯都关闭,以免同暴风雨争辉。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闪电,然后巴伦特发话道:“照明弹将在三十秒后发射,然后狩猎正式开始。”
其他四人闭上了眼睛,脸上写满热烈的期待。哈罗德转头去看东南方。白色的闪电勾勒出小橡树路两旁树木的轮廓,同时也照亮了蓝黑色的暴风云内部。
他不知道他们打开名叫索尔的犹太人的牢门之后会发生什么。哈罗德压根儿不想触碰那个人的意识。他今晚不会操控任何傀儡,所以也对今晚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这恰好是哈罗德求之不得的。不论是谁在作弊,不论他打算用这张混进来的牌干什么,对托尼·哈罗德来说都毫无意义。他知道,接下来的六个小时将同他无关。在这场游戏中,他将彻彻底底地做一个观众。对此他十分肯定。
哈罗德从未错得如此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