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德国城
1980年12月28日,星期天
星期天晚上,科尔本和开普勒开车将托尼·哈罗德送回切斯特纳特山旅馆。恍惚间,哈罗德听见另外两人在谈话。他半躺在后座上,手里拿着冰袋敷住伤口。脑袋里和脖子上的疼痛感时强时弱,他的意识也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不清楚为什么约瑟夫·开普勒会来这儿,也不清楚他从何而来。
“要我说的话,这活儿干得很糙。”开普勒说。
“话虽如此,”科尔本说,“但你难道不享受吗?你看见司机把油门踩到底时乘客们的表情了吗?”科尔本孩子似的傻笑了两声。
“现在死了三个平民,伤了五个,还有一辆公交车报废。这一切都得给出合理的解释。”
“海恩斯正在处理。”科尔本说,“这很简单。我们得到了最高层的支持,记得吗?”
“我觉得巴伦特听到这个消息不会高兴的。”
“去他妈的巴伦特。”
哈罗德呻吟着张开嘴。天黑了,街上几乎没有人。车驶过砖块或电车轨道时,痉挛般的疼痛都会随着车身的颠簸而传入颅骨。他试图说话,却发现舌头变大了,不听使唤。他决定闭上眼睛。
“……重要的是让他们待在隔离区里。”科尔本说。
“如果我们不去支援,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我们去了。你觉得我会放心让后座的那个蠢货去完成重要任务?”
哈罗德闭上眼,思索他们说的是谁。开普勒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确定那两个家伙被老头子操控了?”
“你说被威利·波登操控了?”科尔本说,“不,但我们确定那个犹太人被他操控了。巴伦特认为,德国佬在做掉特拉斯科之后,还打算干一票更大的。”
“为什么波登会首先对特拉斯科下手?”
科尔本笑道:“老聂曼派了几个保密检查员去德国杀波登,结果这些人都被装进了尸袋。特拉斯科自己也死于非命。”
“波登为什么会来这儿?来找那个老太婆?”
“谁他妈知道?那些老不死的统统都疯了。”
“你知道波登在哪儿吗?”
“你认为我们知道的话还会这样瞎折腾吗?巴伦特说,姓福勒的婊子是我们最好的诱饵,但我他妈的已经厌倦了等待。让本地警察和媒体不关注这件事可是相当费劲。”
“何况你还把公交车弄成了一堆破铁。”开普勒说。
“不是我,是我们。”科尔本说,随即两人大笑起来。
科尔本和一个她不认识的人扶着托尼·哈罗德进入汽车旅馆套房的客厅时,玛利亚·陈惊讶地抬起了头。“你老板今晚不自量力了。”科尔本说,松开哈罗德的肩膀,让他跌进沙发里。
哈罗德挣扎着在沙发上坐起来,摇晃了两下,又倒在靠垫里。
“出了什么事?”玛利亚·陈问。
“托尼今晚同一位女士风流快活的时候,被她妒火中烧的男朋友逮了个正着。”科尔本笑道。
“我们让行动中心的医生给他看过了。”另一个男人说,他长得有点儿像查尔顿·赫斯顿。“医生认为他只是有点儿脑震荡,不严重。”
“我们得回去了。”科尔本说,“你的哈罗德搞砸了任务,黑鬼城肯定会闹翻天的。”他指着玛利亚·陈说,“确保他明早十点到指挥车来,听明白了吗?”
玛利亚·陈一言未发,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科尔本满意地哼了两下,同另一个人离开了房间。
哈罗德当晚依旧神志不清。他模模糊糊地记得在一个铺着地砖的小卫生间里反复呕吐,记得玛利亚·陈温柔地脱下他的衣服,记得冰凉的被单裹住他的身子。有人在半夜把浸了冷水的帕子敷在他额头上。他醒了一次,发现玛利亚·陈睡在他身旁。她穿着白色的胸罩和内裤,皮肤是棕色的。他伸手去摸她,但一阵眩晕袭来,他只好又闭了会儿眼睛。
哈罗德在早上七点醒来,却感觉头痛欲裂。他摸了摸身旁,发现玛利亚·陈已经离开了,于是呻吟着坐了起来。他坐在床沿上,思索着自己身处好莱坞日落大道的哪家旅馆,这时他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操。”哈罗德说。
他用了四十五分钟洗澡、剃须。他几乎确信,自己的脑袋只要一动就会掉下来,而他可不想趴在地上找脑袋。
哈罗德刚穿着橙色睡袍进入卧室,玛利亚·陈就大摇大摆地进了屋。
“早上好。”她说。
“好个屁。”
“天气真好。”
“好个鬼。”
“我从咖啡馆带来一点儿早餐。我们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闭上你的臭嘴好不好?”
玛利亚·陈微微一笑,将白色的外卖纸袋放在房间远端的餐桌上,从手提包中取出勃朗宁手枪,“托尼,听着,我再次提议我们一起吃早餐,如果你再对我说一个脏字,或者表现出一丁点儿不乐意,我就会把这把枪里所有的子弹都射入冰箱。我猜,这噪声对你现在不稳定的健康状况来说并无益处。”
哈罗德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敢……”
玛利亚·陈拉动滑套,扳起击铁,瞄准冰箱,半闭着眼睛别开脸。
“等等!”哈罗德喊道。
“你愿意同我吃早餐吗?”
哈罗德举起双手揉太阳穴。“我很乐意。”他最后说。
玛利亚带来四个盖着盖子的泡沫塑料杯。吃完鸡蛋、腌肉、冷薯饼后,他们又各自喝了杯咖啡。
“我愿意拿一万美元出来查出打我的人是谁。”哈罗德说。
玛利亚·陈拿出哈罗德的支票簿和签合同用的高仕钢笔。“你的袭击者是鲍比·乔伊·金特里治安官。他来自查尔斯顿。巴伦特认为他来这儿是为了找那个女孩,而那个女孩来这儿是为了找梅勒妮·福勒。他们所有人都跟威利有关。”
哈罗德放下杯子,用睡袍的口袋盖擦掉洒出来的咖啡。“你他妈的是怎么知道的?”
“是约瑟夫告诉我的。”
“约瑟夫他妈的又是谁?”
“你想让我开枪吗?”玛利亚·陈用一根指头指着冰箱。
“谁是约瑟夫?”
“约瑟夫·开普勒。”
“开普勒。我好像梦见过他来这儿。开普特他妈的来这儿干什么?”
“巴伦特先生昨天派他来的。”玛利亚·陈说,“海恩斯的手下通过无线电报告治安官和女孩逃走的时候,他和科尔本先生就在旅馆外面。巴伦特先生不想让这两人离开。是科尔本先生首先操控了公交车。”
“操控了什么?”
玛利亚·陈又解释了一遍。
“太他妈精彩了。”哈罗德说。他闭上眼,缓缓按摩着头皮。“该死的警察让我脑袋上冒出了鸭蛋大的包。他狗日的到底是用什么东西打的我?”
“他的拳头。”
“没开玩笑?”
“没开玩笑。”玛利亚·陈说。
哈罗德睁开眼:“这都是痔疮男J. P. 开普勒告诉你的?你昨晚和他睡了?”
“约瑟夫和我今早一起去慢跑了。”
“他住在这儿?”
“1010号房间。隔壁住着海恩斯和科尔本先生。”
哈罗德站起来,晃了两下,蹒跚着走向厕所。
玛利亚·陈说:“科尔本先生要求你上午十点去指挥车。”
哈罗德咧嘴一笑,折回来,拿起手枪,说:“让他去死吧。”
电话铃于十点十三分响起。十点十五分三十秒,托尼·哈罗德从床上坐起来,摸到了电话:“喂?”
“哈罗德,你他妈的给我过来。”
“查克?是你吗?”
“是。”
“去死吧,查克。”
玛利亚·陈接起那晚打来的第二通电话。哈罗德刚穿好衣服,准备出去吃晚饭。
“我觉得你应该接听这通电话,托尼。”她说。
哈罗德抓住话筒:“喂,怎么了?”
“你会对我们的发现感兴趣的。”开普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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