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争（上）：狂热

    【一】

    2023年8月3日，上午九点，莫克生物研究所。

    “上午好，尼娅小姐——乔治先生有事请您前往他的办公室一趟，他有话想和您说。”

    当负责信息传递的秘书小姐带着那令人有些厌恶的假笑敲响尼娅实验室的门、向还沉浸在自己的下一步研究计划制定之中的尼娅传达乔治博士的讯息时，一向讨厌社交的尼娅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在她的印象里，这位“红月”计划的总负责人、自己曾经的导师并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研究的时间在这种在二人看来均是毫无意义的交流上。

    不过秘书小姐传达的的确是乔治博士的真实意思。在随意应和了秘书小姐几句、打发她离开后，摘下眼镜的尼娅收拾好自己迄今为止的研究成果，前往几乎无人拜访过的乔治博士的私人办公室。

    “请进吧。”

    更令尼娅感到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按照常理来说，此刻的乔治博士，不是在观察室内亲自指导“红月”计划的下一步实验，就是在办公室里与莫克家族前来检查计划进度的使者们赔笑周旋，而今天，当尼娅推门而入时，乔治博士正在优哉游哉地侍弄着阳台上已经半枯的花草，脸上带着莫名释然的微笑。而他的办公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所有的研究资料——而据多年陪伴在乔治博士身边的尼娅了解，这位疯狂的天才学者并没有和她一样整理研究资料的习惯。更多时候，所有需要的资料已经整整齐齐被安放在了他的大脑之中。

    “抱歉暂时打扰了你的工作，尼娅小姐，请坐。”见应约前来的尼娅面色有些惊异地看着自己，乔治博士停下了手中侍弄花草的工作，笑着请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尼娅小姐……从你成为我的学生开始，我们共事已经有将近十年了吧？”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表现古怪的乔治博士，尼娅的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八年，乔治博士。”记忆力极佳的尼娅很快回应道。

    “原来如此，八年已经过去了啊……”乔治博士突然感叹道。“……尼娅，你为什么要一直研究人类的精神？”

    听到这个问题，尼娅心中不禁一惊——若是放在平日里，换个人问出在她看来如此莫名其妙的问题，沉浸于工作中她一定理都不理；而现在，问出这个再荒唐不过的问题的，竟然是在她看来与她一样天才、一样醉心于自己理想的曾经的导师、如今的合作者。

    “……大概，和您研究人类基因编辑的初衷是一样的吧。”沉默了片刻后，皱着眉头的尼娅很模糊地回答了这个奇怪的问题。

    “不，”乔治的声音突然变得斩钉截铁，“不可能。在这所研究所里，有很多与我同样沉溺于梦想的疯子，但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和我堕入此地的初衷相同。”

    乔治突然高亢的声音让猝不及防的尼娅吓了一跳——她见过痴迷于自己研究之中的乔治博士，见过为了争取资金不惜向那些资本家们赔笑的乔治博士，但从未见过今日表现如此奇怪且情绪如此激动的乔治博士。

    “抱歉……我有些激动，”见尼娅有些受到惊吓的表情，乔治博士连忙道歉，喝了口水，稍稍冷静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知道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或是为了格纳森先生给付的高昂酬金，比如那位秘书小姐；或是为了实现自己所谓的理想，比如你，我亲爱的尼娅小姐……”

    “而我，只是为了再见到一个人……不，这么说并不准确……”

    看着乔治博士欲言又止的模样，尼娅猛然想起昨日前些日子陪同乔治博士与前来研究所的格纳森先生巡视实验体近况时他那听起来荒诞不经的话语，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性。

    “乔治博士，你……”尼娅的声音充满了迟疑。

    “没错，我所研究的一切，我所犯下的罪孽，都是为了那个看似不可能的存在——”说到这里，乔治的眼中猛地放射出极度渴望的光芒。

    “神。在我魂归地狱前，我要彻底了解他们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你疯了！乔治先生！”虽然有所预感，但听到自己心目中最忠于科学的导师亲口说出如此荒谬的话语，尼娅一时间还是不能接受。

    “不！这和我有没有疯没有关系！”听到尼娅的高声惊叫，乔治博士的语气再次失去了控制，“我知道，神是存在的！她是存在的！我绝对没有记错！尼娅，你要相信我！我亲眼见证过她的存在！她一直都在这个世界，注视着我们，像俯视蝼蚁一般注视着我们。”

    “乔治博士，你先冷静一下……”看着越发显得痴狂的乔治，尼娅起身来到办公室门前，确认门已经关好后，才走到乔治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适才过于激动的情绪。

    “尼娅，你应该清楚，我从不会对我的学生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冷静下来后的乔治喝光了杯中的水，但语气依旧严肃而认真，“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亲眼见过一位神明和她的力量——从外貌来看，她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女子；但那一刻她所展现的，是我穷尽一生都无法理解的力量。从那之后，我便如同疯子一般探索人类基因最深处的奥秘。我始终坚信，人类与神明，一定有什么共通之处——一旦其中的奥秘被我发现，我便可以走上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一步，再次见到那位神明……”

    “好了好了，乔治先生。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的所言……”为了不让乔治博士的情绪再度失控，尼娅只得扮作相信他的模样。“但现在，我们都已经踏上‘红月’计划这条船上了，作为总负责人，你可不能在此崩溃啊……”

    “这也就我今天我请你来到办公室的原因。”乔治突然向身旁的尼娅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显然，今日的尼娅已经被表现极度反常的乔治博士惊吓了许多次了。

    “我是个疯子，但我可不是傻子。”

    “莫克家族已经向施密特家族正式宣战了——格纳森先生虽然雷厉风行、心狠手辣，但在这座曼德莱城内，就我这个曼德莱市民的了解，他是不可能战胜施密特家族的，尤其是在那位传奇的文森特教授的领导之下的施密特家族。莫克家族失败，其支持的‘红月’计划也将不可避免地破产，而我们这群人，只会被无情地推上审判席，成为莫克家族的帮凶。”

    尼娅听得有些呆了——她从没有意料到，自己的这位看起来宛如书呆子的导师居然有如此心思缜密的一面。

    “我不在乎成为这个罪人——为了走上那一步，为了再见到她一面，我不在乎任何代价。”乔治的声音无比坚定，“我想，为了你的理想，你也不会在意此世鄙夷的目光的。”

    尼娅点点头——对于自己的学生，作为曾经的导师，乔治还是十分了解的。

    “但我们的研究，我们在这里所有的研究成果，不能随着我们被审判而泯灭于此世。”乔治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

    “就我从暗地里得到的消息，文森特.施密特已经盯上了这里。”乔治悄声对尼娅说道，“恐怕他不会放过这个扳倒莫克家族势力的最佳罪证。尼娅，我认为‘红月’计划中，能和我的研究成果的重要性相提并论的只有你的关于人类精神方面的研究了。所以，好好整理一下你在这里研究所得到的一切吧，在暴风雨到来之前……”

    与此同时，二楼的办公层内，一位带着鸭舌帽、身穿质朴的褐色短衫的女子正抱着一个纸质的快递盒，款款地走向秘书小姐的办公室。路过她身边的男性无不被女子的容貌与气质摄取了心魄，甚至有好事者主动上前，想要帮助她搬运这个看起来很重的快递盒。面对好事者的献殷勤，女子只是柔媚地一笑，婉拒了来者的好意，将快递盒搬运至秘书小姐的办公室门前。

    “秘书小姐，这是格纳森先生送给您的生日礼物，祝您生日快乐！”女子放下了快递盒，向办公室内提示一声，便迈着轻盈的步伐，在诸多男性略有些恋恋不舍的目光之中离开了办公层。

    繁忙的秘书小姐在听见女子喊话声后足足二十分钟才匆忙打开办公室门，将快递盒搬进了办公室——身为格纳森.莫克留在研究所的“监视者”、莫克生物研究基金会的对外联络人，秘书小姐的工作向来很是繁忙，以致于知道格纳森先生的生日快递送到时，她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不过，以往格纳森先生可从没有送过自己生日礼物啊？！

    但此时的秘书小姐已经被连日的忙碌与此刻的惊喜冲昏了头脑。一闪而过的怀疑过后，她毫无戒备地打开了这有些沉重的快递盒。

    “轰——”

    来自二层的巨大的爆炸声打断了办公室内乔治与尼娅的对话。炸弹巨大的威力不仅在一瞬间让办公层沦为了一片火海，而且震动了整座研究所。尚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乔治博士看着办公室内因巨大的震动而四散坠落的物件，下意识地大喊一声“趴下”，将尚未反应过来地尼娅护在身下，卧倒在办公桌下。

    待到物品坠落碎裂的声音渐渐止息，乔治与尼娅才惊魂未定地缓缓抬起头，确认着周围的情况。

    “见鬼，他们真是太快了！”乔治不禁咒骂道。“尼娅，你的资料……”

    “早就整理完了，博士，随时可以带走！”迫在眉睫的危机也让尼娅迅速进入了应急的状态。

    “很好！”满身尘灰的乔治扶起尼娅，抓着她的肩膀，严肃地嘱托道，“现在开始，回到你的办公室，带上你所有研究的资料，在施密特家族派出的人进行下一步行动前，逃出研究所——我们在14号街区Z国移民区的尚城老饭馆聚首！”

    “注意安全，拜托了！”

    听完乔治焦急的嘱托，惊魂未定的尼娅下意识地迅速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好了所有的资料——直到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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